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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晃眼而过,
已至深冬时节,白雪皑皑,
朱墙绿瓦,别有新意。
付茗颂的身子已有五个多月大,
前一两个月还不大显怀,谁知后来像是吹皮球似的,一日一日,肉眼可见地胀大。
杨姑姑是宫里的老人,
自是见过不少怀过身子的嫔妃,
一眼便瞧出来,
皇后娘娘这肚子要比常人怀胎五月,
还要再大上一点点。
沈太后闻言,
自是操心,
又唤了御医来看。
李太医珍过脉,
躬身道:“回太后娘娘的话,
皇后脉象极稳,并无碍,许是娘娘近日吃食过多,
适时走走便好。”
如此,
沈太后才宽心下来,又关怀几句,
才离了昭阳宫。
素心拿了毯子盖在付茗颂腿上,
又塞了手炉给她,
一边剪梅花枝干,
往白瓷花瓶里插放,一边闲聊道:“皇上下旨赐了沈世子与木尔朵公主的亲事,日子定在了春末四月,太后娘娘近日也为这事劳神呢。”
付茗颂抚着鼓起的肚皮,逗弄一旁的绿羽鹦鹉,她听说是沈其衡当着众朝臣的面,自个儿求来的亲事,实在是稀奇。
她道:“你去库房挑两匹云锦,给木尔朵公主送去。”
素心“欸”了声,亲力亲为。
爻国使臣与公主被安置在宫内的安华殿,素心去时,木尔朵正在翻看“女经”,愈是往下看,她眉头皱得愈深,遇上不懂的汉字,便用狼毫沾了墨,画一个圈。
于是,这一页下来,处处都留有墨痕。
见素心来,木尔朵高高兴兴地收下赠礼。
木尔朵长相偏稚嫩,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很是惹人喜欢。
她道:“你替本公主谢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近来身子可好?”
素心颔首应:“一切都好,劳公主惦记,公主来大楚已一月,可还习惯?”
此时,沈其衡从御书房来,路过安华殿,脚步踌躇一瞬。
进京后,他便只见过木尔朵一次,就是下旨赐婚的那日。
于他而言,是行君子之举,才娶了和亲公主为妻,而公主左右都要嫁到大楚,他二人并无旁的情愫,因此成婚前,也没有多见的必要。
沈其衡在雪地上徘徊一阵,又皱着眉头想,可她一个小女子,背井离乡,心下应是多有恐惧,再受未来的夫君冷落,许是……
如此,也并非君子所为,沈其衡心想。
于是,沈姓君子终是抬脚,靠近了安华殿。
他无意偷听墙角,可那一字一句还是冷不丁飘进耳里——
“不大习惯,大楚的规矩太多了,成亲的俗礼也实在繁杂,虽说我母妃是大楚女子,可打小,我也并未学过这些,不过——”
木尔朵弯起她那双狐狸眼,反过来宽慰素心道:“听说沈世子当众求娶本公主,我细细想来,赴京一路,他对我颇为照顾,许是倾慕已久,却还万般隐忍,也是可怜。看在他对我一片真心上,本公主多费些功夫,倒也无妨。”
素心连连点头,附和道:“是的,是的,公主能想明白,那是再好不过了。”
屋外头,对她“倾慕已久”的沈世子,漠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冬日的雪下得急,去得也急,转眼间,便是连春日都稍纵即逝,五月将至。
半月前,国公府热热闹闹半了场喜事,将和亲公主迎进了府中。
一时间,连最清贵的沈世子都娶了妻,自是绝了不少豆蔻少女的心思,闲来无事,便将注意力又落在了皇后娘娘那金贵无比的肚子上。
甚至有人私下开了赌局,赌皇后这胎是男是女。
然,付茗颂无心顾念其他,她这肚子着实有些大得吓人,莫说是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就是闻恕,都不敢多碰她一下。
那层薄薄的肚皮,像是戳一下便会漏气。
离太医预估的临盆日子,不过十日左右。
这日,闻恕一进屋里,便见姑娘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衣衫被撩到月凶下,素心用凉水浸湿帕子,轻轻擦拭她的肚皮。
这是杨姑姑给的法子,说是如此能避免产后留下丑陋的褶纹。
可这每擦拭一下,他那颗心,便提起一寸,好似素心一个不小心,那肚皮便会塌下去似的。
男人蹙着眉头,提醒道:“力道轻些。”
素心手上动作一滞,应了声是。
又过片刻,付茗颂扶着桌角起身,遮月馋着她在这寝殿内来来回回踱步。
这胎实在有些大,李太医道是胎儿愈大,愈难产下,需得多走动才是。
闻恕捏着手里的书册,半响,一页都未翻过去。
他时不时抬头瞧一眼付茗颂,见她挺着个大肚子来回走动,心下总有些不安。
不知为何,他眼皮跳了两下。
正此时,那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停滞——
付茗颂皱了下眉,感到小腹抽痛了一下,就一下。
遮月盯着她的神情,紧张兮兮道:“娘娘,怎的了?”
姑娘摇摇头,眼神有些放空。
她又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小腹好似抽了两下,原若隐若现的刺痛感,忽然变成一阵一阵的。
“遮、遮月,稳婆在宫里么?”
遮月道:“在,两月前太后娘娘便从宫外请了六位稳——”
她戛然而止,紧接着,声调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娘娘!您要生了么?不是说好十日后吗?!”
可这预估,哪能真真准的呢?
是以,遮月这一惊呼,整个昭阳宫鸡飞狗跳-
沈太后赶来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疾步上前,见皇帝腰身笔挺地坐在屋外的石桌旁,垂放在膝间的手紧握成拳。
平素里,沈太后定要好好宽慰他,今日却没这个心思,忙对着屋子拨佛珠诵经。
酉时,天色渐暗。
屋里的痛呼声愈来愈弱,忽然,静坐一处的身影猛然起身,沈太后喝道:“关心则乱,你进去能作甚?耽误稳婆接生。”
闻恕脚步一顿,堪堪止住。
正此时,一道响亮的啼哭声传来,院子里一众人皆齐齐抬头望去。
“吱呀”一声,屋门从里头拉开,宫女捧着一桶血水出来,额头铺满细细密密的汗珠。
见闻恕要进屋,她忙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恕罪,娘娘方才产下一子,稳婆才发现怀的竟是双生子,此时不便进去,还请皇上稍候。”
沈太后怔了怔,随即道:“当真?”
“是,奴婢不敢隐瞒。”
李太医忙躬身拱手道:“微臣恭喜皇上,恭喜太后!”
这妇人怀胎,御医也仅能珍出喜脉,至于是一个还是两个,倒是珍不出个所以然。
皇后的肚子比寻常产妇大上一些,李太医虽有猜测,可也不好妄言,以免徒增失望。
宫女复又端了盆热水进屋,眼见屋门阖上,闻恕的心也高高悬起。
两个、两个……
一个已然哭成这样,竟还有另一个……
直至天彻底暗下来,另外一道啼哭声,终是如约而至。
是一位小公主。
付茗颂强撑起最后一点力气,看了眼襁褓中的两团又黑又皱的小东西,还没来得及感慨这模样实在难看,便撑不住眼皮,沉沉睡去。
翌日,天光大亮。
奶娘将小皇子与小公主抱来让她瞧过,付茗颂才问:“皇上呢?”
遮月道:“皇上昨儿在这儿坐着守了一夜,今早才上朝去了。”
付茗颂点点头,习惯性做了个动作,伸手去摸自己的肚皮,摸到了一块微微凸起的肉——
姑娘大惊失色,忙掀开被褥,撩开寝衣,见那肚皮鼓起一座软塌塌的小山,像是挂了一块肉在上头……
“遮月、遮月!”
遮月忙道:“娘娘莫担忧,稳婆说了,过几日便会下去,不碍事。”
付茗颂深深提起一口气,是不碍事,可是实在影响美观……
忽的,帷幔叫人掀开,男人蓦然出现。
“噗”的一声,她手忙脚乱地用厚厚的被褥遮住,严严实实,不让他瞧见一丁点。
闻恕至前,摸了摸她的脸颊,“醒了,还疼不疼?”
付茗颂警惕地摇了摇头,声音虚弱道:“想再睡会儿。”
谁知,被褥下钻进一只手,闻恕用一本正经的声色道:“朕瞧瞧消下去没。”
见她一脸懵然,遮月在旁小声提醒道:“娘娘,昨儿是皇上给您擦的身子。”
言下之意,你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皇上都瞧见过,仔仔细细,一处不落……
醒后,腹部、月要肢酸疼难忍,付茗颂也没掉过一滴眼泪,这会儿却摁着闻恕的手腕,酸红了眼眶。
“别看……丑。”她别扭道。
闻恕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似的。
他执意掀开被褥和她的寝衣,掌心摩挲那块胀起的肚皮,“不丑。”
付茗颂那迟来的恐惧令她哽咽一声,泪珠子吧嗒落下。
见状,遮月低着头退到屏风外。
闻恕捏着姑娘的后颈,俯身含住她的上唇,重重吮了一下,随后安抚似的,上上下下用薄唇轻蹭、摩挲……
“真不丑,你哪里都是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