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追随忽必烈(上)

一秒记住本网址,www.wuliandf.com,为防止/转/码/无法阅读,请直接在浏览器中输入本网址访问本站,记住了吗?

善于使用智慧和计谋,

征服大人物也很容易;

鹏鸟飞翔的本领虽大,

却成了黄衣仙人坐骑。

——《萨迦格言》

公元1253年藏历阴水牛年(癸丑)南宋宝佑元年蒙古蒙哥汗三年

八思巴19岁,恰那15岁,忽必烈38岁

“醒了?”

我迷迷糊糊睁眼,近在咫尺的笑靥翩跹,比阳光更加灿烂夺目。看一看周遭,夕阳西沉,马队已在一片平坦之地安营扎寨。我躺在他帐篷的软席上,怕山里夜寒,他还在我身上披了件毯子。

他捏了捏我的小尖鼻子,温和地笑:“这次更有进益了,只睡了两日零八个时辰,比上次短了两个时辰。”

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

十七岁便担任一派之主的八思巴,于第二年八月里在凉州为班智达的灵塔举行开光仪式后,便经由朵甘思出发回萨迦。遵照班智达遗命,他得在二十岁生日前赶回萨迦,由班智达大弟子伍由巴主持他的比丘戒。这一走,便是一整年的艰辛。他在颠簸的马车上度过了十九岁生日。(注:朵甘思,近代一般简称康区。相当于今西藏昌都地区东部﹐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和阿坝藏族自治州的一部分。)

我跳进他怀里,昂头看他暖暖的笑容,迫不及待地说:“恰那让我告诉你,他接到萨迦来信,伍由巴大师已在两年前圆寂了。算算时间,只比班智达大师晚了三天。”

自从八思巴上路,我便担负起一项重要任务:为他们兄弟俩传递信息。习了班智达所授之法,果真日日进益。我身轻如燕脚步如飞,千里之隔,四五个时辰便可跑到。只是很不争气的是:每次跑到目的地,总要力气不支昏睡上几日。唉,还是学艺不精啊。

他离家已近十年,对伍由巴大师只有模糊印象,只记得是位慈蔼和善的老人。听闻他圆寂的消息,八思巴敛容,双手合十闭目念了一段经文。我陪他感叹一会儿,问到:“现在该怎么办?还回萨迦么?”

经过一整年的辛苦跋涉,此时我们已经行走到了云南境内的德钦地界,离吐蕃旧都逻娑城(注:即今日的拉萨)不远了。但从此地到萨迦,还得经过好几座险峻的雪山,还需再行走半年时间。他十岁就离开了藏地,身体已难适应高原多变的气候和艰苦的环境,一路行来不时头疼气喘呼吸困难。加上已近冬日,冰雪封山,走得更是异常艰难。

可他却一直倔强地强撑着。我希望藉着伍由巴圆寂的理由,让他索性不再走下去。

他嘴唇因为缺氧泛着绛紫色,却一脸肃然,回答得斩钉截铁:“当然要回。我再写信给藏地其他教派的高僧大德,由他们来主持我的比丘戒。我离开藏地时过于年幼,与本土其他教派已有隔阂。此次我受戒,若能广请大门教派的宗师主持,也可弥补我与他们接触太少的缺陷。”他抚着我的背沉默一会儿,语气里有些苦涩,“伯父虽然立我为主,但在萨迦本宗,各方势力只怕并不尊我。若伍由巴大师健在,以他之德还可服众。现在他圆寂了,萨迦恐怕又要起纷争。所以,我必须回去。”

我也隐隐有些不安。他的二弟三弟与他同龄,也已有十九岁。却因为萨迦派独特的传承方式,被完全剥夺了继承权。伍由巴大师圆寂后,他二弟三弟以及他们身后母家的势力,难保不会怀抱异心想争权夺利。毕竟他们在萨迦长大,有着土生土长之便。

“对了,恰那还有个消息要我告诉你。”我用爪子拍了拍小脑袋,回忆一下枯燥的内容,“蒙哥汗颁布了一项诏书,将藏地分配给他自己和同母兄弟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做封地。”

八思巴听了以后脸色突变,嘴唇的紫色更深:“那,萨迦派呢?”

“划给了启必帖木儿王子。但王子在乌思藏的其他领地全部没有了,只剩萨迦一地。”我感叹一声。萨迦地处贫瘠的后藏,民不过数千,能耕种的地不过百顷。看来,蒙哥汗是彻底把阔端这一系赶出藏地的权力中心了。

将我放在席子上,他站起身慢慢来回踱步。昏暗的油灯下,雕塑般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相衬的老成持重。他沉思许久,扭头看我:“蓝迦,帮我做件事情:你先回到藏地,打探一下各大教派对蒙哥汗颁布的诏令如何反应。”

才刚见他的面,还来不及好好谈几句,又要出发了。我心底里着实不情愿,却不能流露出来。暗自叹口气,谁叫我在班智达面前立下血誓要追随他们兄弟两个呢。

那一夜,照例睡在他席边。跟着人那么久,我还是无法完全适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规律。我夜里少眠,还是跟以前在山林时一样警醒。帐外厉风夹着雪片呼啸而过,刮得帐篷簌簌做响。寂静中传来守夜人时长时短的鼾声,偶尔还有远处几声狼嚎。帐内燃着炭火盆,隔绝了帐外入骨冰寒,一室的暖意融融。

我扭头看身侧的他。明灭的火光下,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下巴隐约有青色胡渣,喉节在优雅的颈项间微颤。他真的长大了。我偷偷伸舌,舔了舔他紫色唇角被冻伤的破皮处,这样他的伤便能很快好了。

一早,不等他醒来,我便出发了。

几天后,在颠簸的马车中,我向八思巴汇报:“藏区各大教派趁机与诸王子们结纳关系,蒙哥汗召请帕竹派的多贝吉,还有噶玛噶举派的噶玛拔希到他的宫廷宣讲佛法。”

八思巴呆住。失神时额头在颠簸中撞上窗框,却不知觉,苦涩地轻语:“萨迦派没有受到邀请。”

萨迦派没有被邀请,说明已被蒙哥汗摒弃在外了。我叹了口气,舔着他额头被撞出的青肿,犹豫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另一个会让他更为担忧的消息:“我听说,为了争夺江孜一带的教民,萨迦派与帕竹派甚至起了冲突。接替伍由巴大师继任本钦(注:本钦既主持)的释迦桑布只得到逻娑城去与帕竹派对质,现正在路上。”

“果然!”他猛一拍掌,眼里益发流出不安,“先前,萨迦派倚仗阔端王爷号令全藏,怕是早就引起了各大教派不满。如今,蒙哥汗——”他的话音未落,马车忽然猛烈晃了一下,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前方传来吵杂的呼喊声,夹杂着几声马的嘶鸣。正在诧异,扎巴俄色在马车外禀报:“佛爷,前方遇到一支蒙古人大军,足有十几万人。这个山谷狭小,得容他们先行,今日恐怕过不去了。”

八思巴一手抱着我,一手掀开厚重的马车帘子问:“是谁领军?”

“是统领漠南军事的忽必烈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