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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噼噼搫搫下起了雨。
养心苑。
雨打芭蕉,来的不急不慢,雨幕中,屋檐下,滴成串儿的水珠落下,倒也有丝丝凉意。
老太太拿着蒲扇抬头望了这雨,摇首道:“这架势,这几天大抵都是要下的。”
青灯坐在回廊的茶几边,脚边放着一盆豆芽,悠悠望着雨幕,一边剥豆芽一边发呆。
昨日一路上就这么回来的,也顾得上没说上了些什么,青灯觉得,有什么事情开始乱了,乱成一团。到底是如何乱,这事儿又是如何头绪,她摸不清。
她还记得,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厨房里打杂,清晨打水时路过广场,便见那个带头练剑白衣少年,年纪轻轻早已星眉剑目,剑光在阳光下泛出耀眼的光芒来。
后来师父带着她去见他,那少年笑着说:“好小的师妹。”
其它师兄欺负她武功差时,她默默忍着,等着白澪一回来扑到他怀里一股脑儿告诉他,白澪便变了脸气冲冲地提剑去见他们了,打得落花流水哀嚎遍野。
她还记得难过的时候,白澪专门跑到山脚下去买她最喜欢吃的麦芽糖糕,然后拉着她坐在屋顶看月亮。
再然后,再然后就没有了,晴霜来了。
“哎呀,这么快就剥好啦,谢谢你帮忙呀顾姑娘,年轻人就是利索。”
老太太笑呵呵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青灯眨眨酸涩的眼睛低下头,一满盆豆芽不知何时被剥完了,她站起来正准备端进厨房,老太太一把抢过,道:“顾姑娘你手臂还伤着呢,莫再帮忙了,再这么下去少爷要生气怪罪我了不是?赶紧歇息去吧,用膳的时候叫你,啊。”
青灯点点头,“好。”
外面雨幕大,青灯沿着走廊慢慢走回去,走到一半便望见了自个儿房间的门前小院,院门口的长亭上,红衣男人坐于桌前,手执一杯茶慢慢地饮,屋檐外雨水潺潺,他低垂着眉,将一切可入画。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也漂亮。常封立于一旁,不知他吩咐了些什么,常封俯首领命,一眨眼便不见了。
青灯站了站,才吸了口气,鼓起胸膛走过去。
她走到堪伏渊身后,低头瞧己脚尖,斟酌着如何开口,男人却兀自出声,雨声中,格外安静。
“何事?”
语气淡淡,青灯忽然觉得自己很傻。
她盘算已久都不知如何去问如何开口。
关于过去她其实并未那么在意,可是白澪在那种凝重局面下,他说出这般话。
青灯咽咽喉咙,坐在堪伏渊身边,如果如今他着手的事与她有关——
如果有关。
那其实有极大的可能性,他把她放在身边,是为了……利用。
青灯又吸了口气,她努力地是自己想开些,说:“我先说我的猜想,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男人微微侧过脸,依旧没看她,“你说。”
“从一开始起,英雄大会的大瀚海花也好,我从金草谷逃出来怀中的大瀚海花也好,还有之前满香楼的大瀚海花也好,这些都是——假的,对不对?”
堪伏渊抬眼看了看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今天有些冷漠了。
“其实究竟是不是真假,你也在探究,一次一次确认证明,真正的大瀚海花已经不在了,它变成了另一种东西,而这种东西,那日你血洗太鞍顶时已经拿到了。如今,你已经确定,你手上的这个东西,就是大瀚海花。”
男人静了片刻,说:“你很聪明。”
青灯手指渐渐收紧,掐在掌心。
堪伏渊抬起头,望着倾天雨幕,将一些绘织得水色模糊,“皇帝想长生不死,门派想名霸天下,贵族想谋权篡位,不过如此尔尔。”
“究竟是什么东西,你留它有如何用处。”
堪伏渊沉默。
青灯咬咬牙,“你不告诉我,我会自己找答案。”她努力地将音节咬准,“请宫主大人直白地告诉青灯,我的用处是什么,活死人也好,药人也好,是我的血,我的心脏,还是我的身世?”
说到最后,青灯声音都快颤了。
她宁愿他是兴致所致,将她锁在身边,如他最初说的,他觉她这身子睡得舒坦。
堪伏渊终于将目光搁在她小脸上,他眼睛黑黑的,她什么也看不见,他轻声说:“灯儿,你若一直没长大,该多好。”
她觉得她什么也听不进了,“……抹去我记忆的人是谁?”
“骨瓷。”
青灯抽了口气,骨瓷远在夜凝宫,她无从去问,艰难地说:“我问你最后一件事,当初灭我顾家村的,是不是夜凝宫?”
这一句堪伏渊没答,青灯等了等,想来骨瓷也瞒住她,心中难受,起身进了屋。
青灯在塌间睡了一阵又醒来,冷静了些,她琢磨了半会儿,想起从前。
师父说,有人觊觎她顾家村的轻功秘籍,夜灭顾家村,后来冲击太大,她失忆了。
骨瓷见到徐孟天时说,我救不了他。
娘亲见到骨瓷却像疯了一样尖叫挣扎。
她想来,其实如今也没有多少证据证明堪伏渊是利用她,实话而言,他待她好,那么她说那些话,是不是误会他了,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傍晚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门,“顾姑娘,你在吗?”
是老太太的声音,青灯起身披了衣服去开门,老太太笑容满面地进屋,手捧一碗白色粉末,笑呵呵道:“终于磨好了,来,快给手臂伤口敷上。”
青灯听得一愣一愣的,“婆婆您?”
“这可是上好的珍珠粉,少爷带来的,我磨了一整天终于磨好了,来来来,这珍珠粉可是真真厉害的,敷上两天姑娘你这儿小手臂绝对跟原来一模一样,里头不光好了,外头一点疤痕都看不到呢!”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青灯听得一阵发懵,“婆婆您在说什么呢,什么珍珠粉?”
婆婆将一碗珍珠粉搁在桌子上,又拿来了纱布,道:“不就昨日早上嘛,少爷让我准备好磨粉的器具嘛,说是今儿带个珍珠磨成粉回来给顾姑娘上药。这不,回来时就提了一袋子,让我磨好了送过来,我打开袋子一看啊,都是些打碎的珍珠片片,不过拼凑起来个儿倒是挺大的,要是完整的,我还舍不得呢,珍珠多贵啊,这可是少爷母亲那边的偏方呢。”
昨日早上,是她和堪伏渊出门去南苏城的时候。
青灯有些呆,怔怔看着碗,碗中粉末细腻呈现隐隐月光莹白色,并非是一般珍珠所能呈现的瑰丽色泽。
等等,难道是拍卖会上的清月夜明珠?
不是……送给圣女的么。
不送就罢了,他竟然把夜明珠拿来……真不知老太太晓得被她磨成粉的是一千筹的清月夜明珠会作何感想。
青灯微微张着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还有一些呢,等顾姑娘手臂那块好了,就抹在身上,保证肌肤水嫩嫩,这些日子少爷和姑娘房事颇多,顾姑娘要是受不住,疼,也往那儿抹抹,啊。”
青灯脸红了,“婆婆您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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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没有说假。
青灯原本肩膀与手臂连接处有一圈红色的缝线痕迹,珍珠粉和了水抹在手臂上,第二日见早晨了,那红痕几乎消失,珍珠粉约莫是渗进了肌肤里,连着那一块儿肌肤都格外光滑,动动手臂,的确是像没受过伤一般,想必多敷些时会更好。
青灯心下叹然,说是堪伏渊母亲那儿的偏方,用夜明珠磨粉用药,奢侈至极,就不晓得她是如何的人了。
青灯动动手臂,然后拉拢衣服洗漱,打理一切后推开窗户,空气湿漉漉的清新,雨下了一夜,今儿早停了,远远地听了见细碎的鸟声,树叶泛着青绿的水光。
她走出门,隔壁就是堪伏渊的屋子,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走过去,门开着,他正在用早膳,抬眼见了她,眼眸弯起跟没事儿似的笑了一笑,说:“坐。”
青灯瞧着他的笑,他笑得好看,和初遇时不一样了,走到桌前说:“昨天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嗯,”他注视她,长眉挑着,玩味道,“你且说说。”
“没有证据,我瞎猜测一番就埋怨你,是我的错。”
青灯站得笔直,说得掷地有声,堪伏渊失笑,将她拉着坐下来,摸摸她的头发,“你是女孩子,不必这般。”
他的手很温暖,青灯的身子冰凉,她说:“还有,夜明珠……谢谢你。我还觉得,你把我留着,是想有用处来着。”
她想把话说清楚,她没有忘记她没有多少时间来纠结。
男人的手抚摸得依旧温柔,“你觉得,我留你何用?”
“……”
“因为你,骨瓷更是听话,这倒也是个用处。”男人收了手,抿口茶浅浅道,“过几日便回夜凝宫了,今儿无事,你有哪里想去转转的?”
他说的轻柔,她听了却是一个字一个字敲在心口,她抬起眼看着男人的侧颜,说:“南苏城。”
于是上午两人又去了南苏城。
路上青灯约莫想着,与他的日子,大抵是个尽头了。
他已经坦言抹去她记忆的人是骨瓷,那么顾家村被灭之事定然与夜凝宫逃不了关系。
她若回了夜凝宫,能作为什么存在呢,只能下贱地当他的情脔,或者给骨瓷捣药当下手。和骨瓷在一起她愿意,可这意味着彻底远离江湖,她什么真相都没弄清楚便走了,徐孟天也好,紫剑山庄也好,她还没有报恩。
最后。
她转头看看堪伏渊,从她的角度能瞧见他好看的硬朗下颌,最后,她还得在夜凝宫里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亲,一个鲜活娇艳的女人给他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