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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焕之明确表示这种有理有据的陈年私人恩怨她不管,徐指导也没法子——毕竟他也一直没管不是吗?而被徐指导寄托了希望的苏方方在跟陈焕之通过气后表示也不管。
事实上她不光是不管,她都想跟着一起孤立一下郑春莎了,幸好还有足够的理智阻止她自己。
苏圆圆当初被开除可把苏方方给吓坏了,练了十年体育的人,再离开了这个圈子能去哪儿呢?在省队混上几年再退役也不是不行,可是离开了更进一步的台阶,她妹妹的前途和钱途绝对跟现在天差地别,可以说当初那一场架打得差点改变了苏圆圆的一生。那时候她几乎是每个礼拜都去徐指导办公室求情去,而且还不能因此而耽误自己训练,她成绩越好才越有资本求情。
幸好苏圆圆自己争气,当时在国内也没有太强劲的敌手,被晾了半年多就又召回来了。要是搁现在,硕大一个陈焕之摆在这儿,摆明了100米金牌包揽,4X100虽说是集体项目,可其他人加起来存在感也没她强烈,要是再有个人跟当年苏圆圆似的打架闹事儿,那估计为了杀鸡儆猴也就回不来了。
这么大的事儿,苏圆圆当年跟她也一声没吭,到现在了突然说是为了别人,真是把苏方方给气的呀,更不想跟她说话了。
当然她也生郑春莎的气:对,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情肯定害怕,郑春莎一看就是个小豚鼠,一吓就呆住了那种,一点没有练体育的人常有的泼辣之气,不过就像苏圆圆说的,你说句话求个情总是可以的呀,可是不说,看着苏圆圆被开除。后来说了是吗?那估计也是苏圆圆回到国青队以后才说的,因为那个跟苏圆圆打架的陪练在打架事件之后只是调离,后来才突然被解除合同,而且解除原因还是一个不轻不重的上班时间喝酒。
至于徐指导把事情保密这么久,直到苏圆圆被问得急了才说出来,苏方方虽然生气倒是觉得没毛病,毕竟是郑春莎的经历和隐私,她既然想保密,那别人——不管是徐指导或者苏圆圆——确实都不好说出来,所以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再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
但也仅此而已,要让苏方方帮郑春莎说话,调解苏圆圆对她的怨气,那苏方方也只给了徐指导一句话,“不好意思,做不到。”
行吧。
徐指导心想那就试试看,反正只要不影响到赛场,他才不管队员们彼此之间私人关系怎么样呢。
在2011年的1月31日,农历腊月二十八,国内想必正沉浸在买年货、猜春晚节目之类的气氛中,几乎所有人都懒洋洋的,工作的无心工作、学习的也没了劲头学习。而在佛罗里达的田径队,出来外训了这几年,就没有回家过过年,几个人集体录了个恭贺新春的视频,又得到徐指导除夕饺子、汤圆、年糕、云吞管够的承诺,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年节气氛了,甚至连个多余的假期都没有。
克莱蒙特的高校田径邀请赛,参赛人员以在各个高校训练的外国运动员、以及美国本土大学生为主,陈焕之参加100米、200米,但是不参加4X100,同样不参加接力的,还有苏方方。用徐指导的话说,“让我看看咱们的新人配合怎么样。”
但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他就是想看看苏圆圆能不能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私人矛盾不影响赛场,如果两个人都做不到,那恐怕徐指导会在她们两个中间做个取舍了。
这次比赛的日程安排与通常的国际比赛不一样,先是早上的接力,而且参赛只有七支队伍,直接就是决赛。然后才是100米预赛,然后是晚上的100米决赛和200米预赛,而中国队能有资格参加100米的也就正好陈焕之苏方方两个人,徐指导不让她俩参赛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其他国家参加接力比赛的那么少——这个赛程的安排太紧张了。
“我们的目标就是夺冠。”徐指导言简意赅地说,“来这里参加比赛的队伍没有像我们一样整个冬天都在一起合练的,而且水平参差不齐,有的一个队伍里既有顶尖高手又有普通大学生,像我们这样整个国家队拉出来训练而且这么重视接力,这在世界田坛上都是很少见的。虽然今天小陈、小苏都不上,但你们四个进队最短的也有一年多了,平时配合的也够了,可能一次国际比赛出场的经历也没有,这是短板,今天我们就是既要夺冠,也要帮你们补上这个短板,等你们上过场后,就会发现这没什么好紧张的,比赛跟训练也没什么区别。”
最后徐指导环视着或淡定、或期待、或紧张的四个人,点点头,“好啦,热身完就都去检录吧。”
在走进检录处的路上,元绘云勾住苏圆圆的脖子拖着她到了最后,咬着她的耳朵说,“好好表现,我还是比较喜欢从你手里接棒。”
苏圆圆想了想,虽然那好像取决于她姐上不上,而不是她表现怎么样,不过好吧,“谢了元姐。”
这样的比赛基本上场边运动员和教练比观众多,而且观众大部分都是所在大学里的学生以及附近的居民。陈焕之趴在栏杆上,倒是找到了点国内比赛的气氛,她看到比赛选手们各就位,跟苏圆圆招了招手,捅捅旁边的苏方方,“你觉得咱们能跑多少?”
“不知道,”苏方方说,“她们四个很少按照这个棒次跑全程。不过平时的交接训练她们两两之间也绝对不陌生,如果不失误的话——44秒?或者44秒以内吧。”
陈焕之说,“那可不够,我还想再拿一次奥运的接力金牌呢。”总要有一届奥运会让她达成三金成就吧?要不总感觉还不能算在短跑上称王。
“这目标……嗯,挺远大。”苏方方笑了,“不过北京那次的奇迹很难被复制吧,我听说各国都加强了传接的训练,美国和牙买加要避免再次掉棒失去金牌,而其他国家就是争取能在美牙掉棒的时候有实力捡漏,我们想再来一次有点困难啊。”
“为什么非要捡漏?”陈焕之轻声说,“我们不能难道不能拿一次真正的冠军?”
苏方方哑然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那不太可能吧。”
毕竟现在的行情是美牙的接力都能跑到41秒多一点,而且真的只是多一点,而其他队伍则要到了42秒5左右了,得益于陈焕之的飞速进步,中国队差不多在这个层次里算是最顶尖的几支队伍之一了,但是跟美国牙买加的差距,四舍五入等于一个陈焕之和黄娅鸥的差距了。
要想靠自己的实力再拿一个金牌?可以,再来一个陈焕之加入中国队就有机会拼一拼。
陈焕之看了苏方方一眼,苏方方领悟,哦,对了,或者其他三个人每人进步0.4秒,这乍一听比再找一个陈焕之现实,可细想一下又更不现实,毕竟现在她们这些人的实力和潜力都摆在这里了。
“那只能等田径队的下一代人了。”等这批老人都退役、或者等崛起的新人将她们顶替掉。苏方方想,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能等。”陈焕之说,“下届、下下届奥运会……”她算了一下,“就算到2024年我也能等。”
苏方方有点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是啊,陈焕之这样不世出的天才,如果早早就退役不只是她自己的损失,也是国家队和田坛的损失,而且在没有找到她的接班人之前,想必无论体总还是中心,都不会同意她玩什么“急流勇退”、“巅峰时刻辉煌谢幕”的。只是,陈焕之出成绩太快、成名太早,苏方方有时候觉得她已经被压成国内二流好多年了,完全想不起陈焕之到现在还没过22岁的生日。
年轻真好啊,开创时代、引领时代、而且还要迎接下一个时代。
一声发令枪响后,苏圆圆猛地蹬离了地面,快如闪电一般冲出。苏方方看着就忍不住微笑,圆圆的起跑一直这么好,这很重要,也很好。看到她发挥得这么好,苏方方就觉得放心了。
虽然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时代,不过苏方方还没跑够,她觉得自己还不到离场休息的时候呢。
在场边教练和队友们的加油声中,最后一棒的黄娅鸥第一个冲过了终点,她缓冲了十几米停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看大屏幕,看看周围其他赛道上的第四棒,满脸的不可思议。她又冲到场边问徐指导,“徐指,我赢了吗?”
旁边她的跨栏主管教练巴慧君很懂人情地纠正她,“是‘你们’赢了。”
徐指导倒不介意,他现在看着黄娅鸥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最后那三十米冲刺冲得真好呀,就算放到短跑项目里也是个人才了,接力队后继有人、可造之材。他现在只想哈哈大笑夸奖一下自己的慧眼识英雄,才不会浪费精力对小姑娘的言辞吹毛求疵呢。
“对对,你赢了。”徐指导笑眯眯地点头,“去跟她们庆祝吧。”
“哦哦。”
黄娅鸥一直一个人在栏架间奋斗,还不太适应这种集体的感觉,她晕晕乎乎地一回头,正好撞上来找她的苏圆圆,人高马大地几乎能把苏圆圆整个套住,俩人一个捂下巴一个捂头顶,龇牙咧嘴地携手回赛场庆祝去了。
巴慧君幽幽地叹了口气,“希望她记得自己今天还得跑两枪100米栏。”
实际上黄娅鸥虽然还记得,但也真没什么体力跑了,预赛上拼尽全力才跑了13秒35,跟她的个人最好成绩差了足有半秒多,直接被淘汰了。
赛后红着脸喘着气站到了巴慧君面前,被赏了一个脑瓜崩又揉揉,巴慧君有点无奈,“走吧,去换衣服休息。”
然后开始发愁,这就是个邀请赛,时间冲突把100米栏影响了就算了,毕竟就像徐指导说的,她们四个这种组合几乎从来没在正式比赛中出现过,总得来个零的突破,可如果以后大赛上时间也冲突了,那该保哪一个弃哪一个?队里认为该选哪一个、黄娅鸥自己又认为该保哪一个?
这个答案之残酷,巴慧君真是不忍心想啊。
因为晚上除了100米决赛还有200米的预赛,陈焕之在100米预赛中连技能都不开,直接平跑还要尽量保留几分力气,本来以为预赛小组第一没戏了,结果到了跑的时候一看,80%的100米选手和200米选手重合,一个比一个更保守,她的11秒08依然是妥妥的小组第一。
而苏方方比起考虑晚上的100米决赛+200米预赛该怎么分配体力,更重要的是先拼一下冲进100米决赛去,她在预赛里冲了个11秒28,相当不错的成绩,压着小组第三的线跟陈焕之一起闯进了决赛。
到了下午六点半决赛的时候,苏方方在第二道上,她往手指上沾了点口水感受了一下风向,“顺风,不过风好像有点大。”风速计在终点她们现在也看不到。
“无所谓了。”陈焕之左扭扭右扭扭地做完了拉伸又开始蹦跶,她这次被分到了第三道,正好跟苏方方相邻还能聊聊天,这场比赛中唯一一个能跑进11秒的顶级高手就是爱德华兹,但从08年受伤以后,她也花了很久才振作起来,所以哪怕现在场边正有五六家中文媒体等着,陈焕之依然毫无压力。
苏方方也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肩膀和大腿,陈焕之现在属于赢了理所应当,输了就是天大的新闻、中国田径迟早药丸,但她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领军人物,输了任何一场比赛都会引起地震——当然这也许不是她的心理素质好,只是纯粹的对自己太有信心。
这场比赛是如此之小,哪怕有陈焕之这个现任的世界第一女飞人做招牌,也没能吸引到更多的观众,在主持人介绍的时候,陈焕之向场边招招手,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最卖力的来自当地的留学生和华人,一共就二十几个人,居然还拉了一个红色条幅,上书“世界之王陈焕之”——而且是中英双语的。拉条幅的留学生们顾盼之间颇有些自傲的神色,仿佛在说,我们不是针对某一个人,我们是说,在座的各位……什么的。
这条幅是决赛前刚刚打起来的,陈焕之一见就笑了,怎么这么欠揍、这么可爱,这么实诚呢。
行了,就冲着这个条幅、这些可爱的观众,也得让他们觉得来看这场比赛不亏本呀,绝对一分也不保留的。
陈焕之已经很久没有在比赛中用过快速反应技能了,这技能持续时间只有两秒,升多少级也只有两秒,每一次用都是一次压发令员节奏的赌博,这会让她分心,而且现在经过几年来的训练,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菜鸟了,哪怕不用这技能,自己的起跑反应时间也已经跨入世界一流水平,就算用了技能、压的时间还正正好,那提升也是非常微小的,也许0.005秒?
随着发令枪响,刘鑫源看着陈焕之起跑,突然握紧了拳头,他本来对这比赛只是平平,并不怎么上心,世界大赛都参加多少回了,区区一个地区高校邀请赛实在没什么好紧张的。但现在他突然有了点别样的期待,因为他发现这次陈焕之的起跑特别快。
如果只有单独一个人,0.15和0.12秒虽然同样是顶级的起跑反应水平,可肉眼几乎不能分辨其中的区别,但在一整排8个人中,这区区0.03秒的差别就像是暗室中的蜡烛一样显眼了。
每个人在分析陈焕之的时候都会说,她的后程冲刺优势太大了、巨大、别人跟她比简直不是一个层次之类之类,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前半程就比谁慢,只是不能像后程一样拉开更大的距离罢了。
但是这次,她几乎是头三步过后就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这可不只是因为其他人的水平低——爱德华兹同样是被甩在后面的一员。
现场解说员又快又急的英语刘鑫源听不太明白,他也没心思细听,只是瞟一眼大屏幕想看看有没有打出来起跑反应时间,下一刻就要马上把视线又转移回陈焕之的身上,生怕落下了某一个瞬间,一时间恨不得自己两个眼珠能分工合作一个看大屏幕一个看陈焕之,又恨不得直接有人给他念一下省得他来回看。
没过多久——陈焕之甚至还没有跑过30米的标记——大屏幕上终于显示了每个人的起跑反应时间,“0.122”的字样映在刘鑫源眼中,他的心脏“咚”地一声,几乎停跳了。
上次陈焕之平世界纪录10秒49的时候,她的起跑反应时间是0.141秒,现在0.122秒,那她的最终成绩会是多少?
刘鑫源一边告诉自己不是这个比法,不是说起跑反应时间快了多少最终成绩一定会快多少的,整个100米要跑47步,这47步中的每一步都有可能不能发挥到上次那么好,可能性太多了……可是他一边这么对自己说,一边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陈焕之的身影。
在他的眼中,陈焕之的身前、或者身后,还有一条谁也看不到的线,就像是游泳比赛中的那条代表世界纪录的线,现在这条虚幻的线也具现在了刘鑫源的眼中。
23年了,包括刘鑫源在内,世界上的教练和运动员们无数次分析过那次梦幻的10秒49,他们了解每一秒、每0.01秒的时候,那条线应该在哪里,现在刘鑫源就在看着这条线。
看着这线一会儿超过陈焕之,一会儿和陈焕之重合,渐渐地,陈焕之仿佛超过了那条线、又仿佛没有。
“快一点、再快一点……”刘鑫源几乎是咬着牙喃喃自语,旁边徐指导看了他一眼,有点不明白这区区一场邀请赛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紧张。
当然,陈焕之跑得很快,但她一贯这么快,连第二名爱德华兹都已经被她甩开了五六米,这让人很难凭肉眼判断她的速度与平日有什么不同。
不过徐指导又看了一眼,发现刘鑫源额角开始冒汗了,在这二十度的微风里冒汗。他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了,眼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幕代表着什么。
与此同时,在刘鑫源的眼中,陈焕之终于在终点前的最后一步,甩开了那根线。
他长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开始跳动了,在电子计时修正之前,大屏幕上先打出了此时此刻的风速,+2.0m/s。
很好。刘鑫源想,很好,这一天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