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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鹊跟着沈清徽到地方的时候,路过餐厅的正门,江鹊看到了上面贴的一个金属的小牌子,只隐约看到几个字,星级厨师。
到了餐厅里面,已经有不少人,是日式的长桌,坐沙发那边的人江鹊都不太认识,但是看到几个眼熟的,是陆景洲,还有那天饭局上的两人。
陆景洲提前给沈清徽打了招呼,说是会有其他几个朋友,主要是跟主厨做了预约的。
沈清徽没说不。
到了地方,主厨一天也只招待十来个人。
这种私房没有菜单,都是根据当天的食材由主厨自行安排。
他们进来的时候,桌上的几人正在聊天,看到沈清徽的时候过来寒暄打招呼,沈清徽也只是意兴阑珊地回了几句客套话。
但是有几人还是将好奇的视线放在了江鹊身上。
沈清徽身边还没有跟过什么女人,凭空多出来的这个江小姐,自然是引人注意。
陆景洲差了助理去通知主厨。
这个餐厅是预约制的,也没有包间,只有一个大厅和周围几个小茶室。
装修非常日式风,竹藤麻的饰品,窗上挂着风铃。
后面的主墙上挂着不少照片,江鹊的注意力也就放在那儿了,是主厨与一些人物的合影,细细一看,有当红的影星,有不少会出现在金融新闻上的面孔。
长桌是围着一个长型炉子,有个名字叫炉端烧,主厨和助理就在长型炉子旁现场料理,做好后依次用宽头长杆端着装盘的食物递到食客面前。
主厨用并不算标准的中文介绍了一番,是清早才捕捞到的蓝鳍金枪鱼,还有其他的食材,用冰块保鲜空运过来的。
一条巨大的金枪鱼被搬上来,精湛准确的刀工也是餐前必不可少的一环。
主厨戴着手套,利落将鱼剖开,落刀非常精准,像是在切牛奶布丁,很轻而易举地便将鱼按照部位分开。
桌上的人在聊天,说的是某某公司的合作共赢,有人将话题引到沈先生身上。
却不料,沈清徽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反而是接过主厨递过来的金枪鱼腹肉,倒了一些日式酱油和天葵酱与青芥酱在小碟子中,偏头问江鹊,“吃不吃得惯?”
江鹊本来有点怕腥,但是新鲜的金枪鱼沾上酱料,好像入口即化,绵软鲜甜。
她点了点头说好吃。
沈清徽又给主厨说了点什么,主厨笑着将金枪鱼骨分成小块,鱼骨髓轻微炙烤,然后颇有兴致地用有点奇怪的中文给江鹊介绍吃法。
二人好像跟他们不合,是在专心地享用美食。
并不像他们,餐桌上还要聊合作聊商业。
遂有个赶眼色的,又将话题重新带过去。
陆景洲是请客的东道主,坐中间,在桌上这样的扰乱的话题里,沈清徽和江鹊只是坐在左侧的位置。
沈清徽偶尔跟她说点什么,脸上也是带着一点笑意。
陆景洲在心里细细想了一下,他们相识的时候竟然也是十几年前了。
沈清徽总是对任何事物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淡漠,连带着笑容都很少有发自心底的,更像是一种礼貌与客气。
但他对江鹊说话的时候,是真实的倾听,是从真切的笑意。
他们这个圈子里,是利益至上,哪怕是他自己,进入一段男女关系,都要算计着得失利弊。
这样一份让人变得真实的真心,是纷扰世间难得的珍贵-
饭后,话题终于让沈清徽短暂地提起了一些注意力。
是有人说是宋烨那匹马是从国外运过来的汗血宝马,先前在朋友圈里看见了,说那个毛色真是绝了。
宋家的起家其实有点微妙。
早些年本来是做小生意的,不温不火,但宋烨这个人为人圆滑,人脉广,有一回被人介绍去港城看赛马,还能押钱,说白了就是赌-马。
赌|马在港城是合法的博|彩。
宋烨运气好,捞到了不少钱,也尝到了乐子,后来通过他的人脉,将人介绍去港城,还做了个贷款公司,其中自然也包括外汇贷款,干净不干净,这个没人知道。
宋烨虽不说,但心里明白自己起家靠着赌|马获得的第一桶金,虽然风险大,但对他意义非凡,尽管这些年金盆洗手了,也会一年参加那么一两次赛马。
今年港城的赛马在一个礼拜后开始,不出意外宋烨又得押上一大笔。
为此,宋烨还特意花了重金,从国外订了一匹汗血宝马。
有人传,说宋烨这回下了血本买这么一匹马,倒像是最后赌一场大的,好将宋家交给他儿子宋泽贤。
人人都知道宋泽贤跟沈明懿鬼混在一起,不学无术,老宋肯定是给儿子存好家底让他霍霍。
越说越像真的。
陆景洲早些年只是爱马术,无关赌,对赛马颇有研究,早些年还在一个马术协会挂着名,他还有个私家马场,配有专业的马房和训练场地,有不少专业打比赛的马匹。
因为场地好,宋烨的马也在这儿训练。
几人是做游览敞篷过去的。
马房是单人间,铺着麦麸和干草,宋烨那匹马可是相当的瞩目,汗血马四肢修长,皮薄毛细,在阳光下通体都泛着金色。
周围隔间里上好温血马都显得黯然几分。
来的这几人纷纷夸赞,奉承说老宋你运气好,这么好一匹马,肯定能赢不少钱。
宋烨这个老狐狸一脸伪善的笑,说自己只不过是踩了狗屎运。
江鹊是站在沈清徽身边,虽然没见宋泽贤,但是一眼也能看出来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是宋泽贤的父亲,父子二人长相如出一撤,尤其是单眼皮,笑起来的时候像只老狐狸。
怪渗人的。
宋烨特意来跟沈清徽打招呼。
“沈总,真是好久不见。”
“是吗,听说你跑沈家老宅挺勤快。”沈清徽不咸不淡应了一句,自动忽视了宋烨递过来的手。
宋烨愣了一下,尴尬收手,“这不是没见到您嘛,等港城的马术比赛结束了,我一定给您登门道歉。”
“到时再说,这可不一定到时候怎么个情况。”
“成,沈总,您看我这马怎么样?”
沈清徽这会是抬头看了一眼,马有点聒噪,频频回头看,好像有点不安,似乎是被人吓的。
“这赌马我没碰过,我可是一知半解的,这东西有赔有赚,宋总时来运转,还没在此失手过,这匹马实力肯定可以,听陆总说您紧着训练,剩下的也就看运气了。”
言下之意,钱扔进去,倒霉了也是运气的事情。
沈清徽说的谦逊,还不忘把他夸了一番,宋烨显然高兴,连连摆手客套。
这话里有话,可被沈清徽说的非常好听,让人挑不出刺来,但是心里总是怪怪的。
小心看了一眼,沈清徽淡笑,好似还是他宋烨多心了,右眼皮蓦地跳了跳,讪笑几声,借口去看马,才走了。
江鹊站在一旁看马,间隙里偏头看了沈清徽一眼。
他脸上是带着笑的,但眼底却一片清冷,见惯了他对她笑,从没见过这样的他,眼底像蕴着一层冰霜。
江鹊咬咬唇,一言不发,又转头去看那马。
有饲养员介绍一匹小pony,陆景洲来接话,给江鹊介绍了几匹夏尔马和英国小矮马。
还说这些马很亲人,白色的小矮马很矮小一只,躺在地上舒服的打滚。
陆景洲打开围栏,允许江鹊去摸摸。
江鹊回头看了看沈清徽,他也扬了扬下巴,江鹊很小心地蹲下身,摸了摸小矮马的脑袋,小矮马站起来去蹭她,把江鹊惹笑了。
沈清徽站在马栏外,江鹊蹲在地上摸着白色的小矮马,回头对着他笑,明媚又漂亮,眼底的雀跃很坦诚。
远远一看,宋烨牵着那匹汗血出去,宋烨往这里看了一眼,对上沈清徽的目光,又假意扭头看别处。
沈清徽冷笑。
回去的时候,陆景洲没和那些人一起,倒是当起了沈清徽和江鹊的司机。
路上陆景洲想说点东西,但看着坐在后座的江鹊犹豫。
“说吧。”沈清徽并不把江鹊当成外人。
“我今天给打了个电话,你猜老宋那个马谁搭的线?”陆景洲说了一句。
“谁。”沈清徽闲闲散散问了一句,视线看着副驾驶窗外的景,也没太往心里去。
“沈睿言,”陆景洲显得有点八卦,“邵闻珂和邵闻瑾还说,前几天沈睿言去谈项目,说是要开发新的楼盘,不用说,肯定是要证明给老爷子看,也不知道哪儿批下来了那么大贷款,你看,这事儿是不是挺巧?宋家还有个贷款公司。”
“是巧。”
沈清徽鲜少聊这些事情,但凡随便一想,也能知道背后的种种纠葛。
至今,沈家涉猎最广的还是地产和高档连锁酒店两条线,沈家的地产是走中高端路线,在各大城市均有楼盘,柏景酒店也是沈家旗下的产业,比起地产,这个知名度更低,至少盈利上远远不如房地产,但柏景仍然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星级连锁酒店。
起初沈老爷沈邺成把沈睿言安进沈家地产,将沈清徽从沈家地产撤职,转而安进了柏景酒店,也仅仅只是挂了个名。
沈清徽并无异议,毕竟沈家的房地产业还有港城的庄家插手,中间的事情繁琐,也没什么实际决策权,每回要投资新的楼盘,总要吵来吵去,庄家保守,沈家野心大。
邵闻珂和邵闻瑾也是庄家的人,是庄景月妹妹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也在沈家地产任着股东和高管。
近几年房地产业萎靡,诸如楼盘烂尾、政策收紧等原因,沈家地产也连年出现亏损,先前在沈邺成寿宴上,老爷子对此绝口不提,但脸上没少愁容。
之前没想太多,但自打那回去见了沈邺成,那个话里有话的对话,现在回想起来,心里隐约是有点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回想起沈邺成的叹息,好像在做什么难以割舍的决定。
“我看这俩人是想勾结到一块去……老爷子收了你的股权撤了你的职,至今一点动静没有,明眼人看还以为沈家要交到沈睿言那家去了,沈家地产起码占沈家的百分之六十吧?”陆景洲还是忍不住提醒,“真不是我说,你早点做打算,沈家真落到沈睿言手里,唐吉玲那边也够你受的。”
沈家的事情说不清楚。
沈清徽倚靠着坐,姿态懒散舒适。
“两天后宋烨要去港城吧,那个赌|马,看起来他要玩一票大的。”
沈清徽不轻不淡地转了话题。
“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下血本买那么个马,天天泡在马场训。”
“那匹马活不过三天。”
陆景洲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瞎子。”沈清徽淡笑,看着外面的景又说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陆景洲啧了一声,然后转到江鹊身上,“江鹊,他可真是太老气横秋了,真怕把你早早带成老姑娘。”
江鹊在专心看车窗外,乍一听叫自己,还呆愣了一会。
只听见一个“老”字。
江鹊收回视线,又认认真真解释,“沈先生一点都不老。”-
原本就是只在这呆三五天,又连绵了一天阴雨,第三天天晴。
江鹊跟他是早睡早起了,大概是这样的暗昧又安静的环境太让人发困,江鹊总是不记得昨天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其实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跟他有这么多事情可以分享。
甚至可以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跟他说自己小时候上学看过的书——以前自己很爱看书的,高中晚自习总要拿出一节来看小说。
说什么高中的运动会。
说跟佳思在宿舍过生日。
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沈清徽问她生日是什么时候。
江鹊困顿中回想了一下——确实是回想了一会,因为从小到大只过过几次生日,也很简单,外婆给她煮一碗面,让她许个愿望。
后来到了淮川,一次都没过过,佳思后来知道这事儿,单独给她买了蛋糕,俩人在宿舍的阳台上吃蛋糕。
她说,六月十八,是夏天的生日,这个时候还没放暑假。
沈清徽揽着她,沉吟几秒,说,现在是七月中了。
——真遗憾,错过了你的二十岁生日。
江鹊摇摇头,说没事——遇见你,已经是二十年里最大的幸运。
“遇见你那天是七月七,”沈清徽同她靠坐在床上,“也挺有意思,不过不是农历七月七。”
“七月七?”江鹊困顿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七月七是什么。
沈清徽伸手弹了她一下,“七夕节,忘了?”
——民间传说,七月初七,喜鹊在银河上搭桥,牛郎织女相会。
沈清徽忽然觉得也是有意思。
七月七号捡到一只受伤的喜鹊,喜鹊还真给他搭了一座桥。
有些人,遇见就是上上签。
第二天江鹊睡醒的时候,下意识往旁边蹭了下,没人,床单也是冷的。
江鹊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正要起床,听到门开,她还睡眼惺忪,人还没缓过来,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束沾着露水的粉色玫瑰。
江鹊一愣,都忘了从床上坐起来。
沈清徽手里拎着一束粉玫瑰,在床边弯腰,探手摸了摸江鹊的头发。
“沈先生……”江鹊被这束玫瑰吓懵了。
“早,”沈清徽对她笑笑,仍不知道他是几点起来的,他将玫瑰放在床头柜上,“今天给你补上二十岁的生日。”
江鹊从床上坐起来,头发还有点乱,眼神也是呆滞的。
沈清徽想,有点遗憾,错过她的二十岁。
“可、我……我生日已经过去了……”
“吃蛋糕没?”
“没……”
“许愿了吗?”
“没……”
“我陪你重新过你二十岁的生日,”沈清徽变魔术似的,拿出来一个薄薄的信封,“你的人生只有一个二十岁,我希望你以后回想起来,至少这一年没有遗憾。”
我陪你重新过二十岁的生日。
江鹊一大早就被戳了泪点,懵懵地看着他,接了那个信封半天也不知道打开看看。
“别发呆,拆开看看。”沈清徽在床边坐下,她还坐在柔软的白色被子里,倒像一只藏在雪里的北极兔。
江鹊没急着拆,她眼尾有点发红,好像在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不是支票,胡思乱想。”沈清徽洞悉她的敏感情绪。
江鹊这才慢慢拆开信封。
是一份还没有填写的简历。
还有几家配音公司的招聘介绍。
她仅有一个二十岁,他想给她留下一点不一样的回忆,至少是特殊的。
物质不适合她,直接送一个面试通知又会让她更紧张无措。
不如一份简历,她慢慢填好,一点点朝着她的理想努力。
他会一直陪着她。
“等我们回去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陪着你一起尝试,”沈清徽说,“别忘了,等你发了工资,可要请我吃顿饭。”
简历都没填,他好像已经笃定她能做到。
“我……我可以吗?”她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不知道要说什么,“可我没有经验,我也没有……”
“遗憾的不是你不能,而是你没有为它尝试过。”沈清徽鼓励着她,“就当做今天过生日,不许哭。”
江鹊坐在床上重重地点头,眼泪差点砸下来,沈清徽先抬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眼睛。
一滴泪水,还没来得及流下来,就被他温柔擦拭。
江鹊不知道怎么反应,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眼泪又不是说忍住就忍得住的。
身体的反应大于了思考——
她原本是在床上坐着,突然向前抱住了他。
她的手环着他的脖颈,下巴也垫在了他的肩膀上。
温和的淡香,是雨后潮湿的雾,肆无忌惮地覆上整座城市。
少女的心事热烈,来的汹涌。
他拔掉了她心上的荒草,驱散了长久的积雪,他为她带来春天和希望,让她每分每秒都知道,生命值得热爱,她也是。
“如果只能许一个愿望,那我想……我想今天哭一下……”
江鹊有点哭的泣不成声,声音断断续续,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这算哪门子愿望?”沈清徽由着她抱着,但腾出了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许多少个愿望都行。”
“……”江鹊不说话,眼泪噼里啪啦掉。
“天天惹你哭。”沈清徽笑了笑。
“是不是不好……”
“你才二十岁,我能对你要求什么呢?”沈清徽拢着她,静默了几秒,低声说了一句,“江鹊,我已经三十五岁了,跟着我,你要想好。”
“我想好……了……”话说一半,还抽噎了一下。
“以后可没机会后悔。”他又是低低笑了一声。
“不会的。”
“要是后悔了,就记得我久一点。”
话音才落,江鹊从他的肩上抬起头。
两只眼睛哭得发红,她看着他,让他以为说错了话。
小姑娘好像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下一秒,她突然凑近。
毫无预兆地落下一个吻,还带着眼泪的咸涩,实在是毫无章法,好像所有浓烈的情绪都藏在这个吻上。
她不会接吻,莽莽撞撞。
“不会后悔的。”
她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字地说。
“行,”沈清徽抽了张纸,给她擦了擦眼泪,“我可舍不得看你再哭,多笑笑多漂亮。”
江鹊弯了弯眼睛,可是眼睛还哭得肿。
沈清徽笑了,“起床吃早饭了,小寿星。”-
江鹊会一直记得这一天,沈清徽为她补上的二十岁生日。
他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江鹊睁大眼睛思考,可能因为这么多年一直循规蹈矩,生日都当普通工作日过的,从没想过有什么特别想做事情。
沈清徽开车带她去了海边。
“冲浪,试试?”
“好。”
江鹊没有再说不。
度假庄园的另一侧是海岸,绵延到天边的海岸线没入云深处。
澄澈海浪翻涌,空气中是潮湿的海风味道。
因为江鹊不会游泳,沈清徽特意叫了一辆游艇和一个专业的教练。
换了一身泳衣,海岸边的商店里有各种款式,太暴露的江鹊不敢穿,最后选了个连体的泳衣,专业的教练给她穿上救生衣。
陆景洲听了这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清徽的攀岩、滑雪、冲浪,都停留在他的二十八岁。
已经有足足七年了。
这七年里,沈清徽鲜少出门,整日在家宅着,喝茶,看书,有时去两趟寺庙——也不是迷信,只是去寻一份静谧,好入眠。
观音寺的住持给了他檀香,说安神助眠,可该失眠还是失眠。
归根结底,是心病不愈。
陆景洲得了消息,还特意开车去海边看。
游艇驶在海上,教练坐在她身旁。
教练跟沈清徽以前认识,笑着跟江鹊说沈清徽冲浪特别厉害,有一回是在西班牙,壮观的海岸,他迎着陡峭的高浪滑下,身姿矫捷。
江鹊记忆里的他,是在别墅的窗边喝茶看书,那样激烈的运动,好像有点违和感。
可转念又想到那个厚厚的相册,年轻的他意气风发,眉眼间满是春风般的爽朗笑意。
在教练说着的时候,江鹊抬眼看向他。
“好久没试过了。”沈清徽淡淡一笑。
“我想看。”
江鹊鼓气勇气,那样的意气风发,不该停留在相片上。
沈清徽是有短暂地犹豫片刻——是有七年没有体验过的自由和生命。
对上江鹊期待的视线,沈清徽笑了笑,“行,让你看。”
是江鹊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
出来的时候是休闲短裤与白T恤,清爽干净,江鹊觉得他一点都不像35岁,倒是像二十多岁。
是怕冲浪将衣服打湿,他下水的时候脱了上衣,是江鹊第一次看到他赤|裸上半身,线条流畅利落,肌肉的轮廓坚实性感。
江鹊的全部目光都在他身上。
他拎着冲浪板,在岸边热身,在浪花涌来的时候,他放下冲浪板,俯身,入水,旧⑩光zl身子贴在冲浪板上,随着水波晃动,而后停住,似乎在判断浪的坡度和颜色——颜色越深,浪花越陡。
看似平静的海面,掀起的浪花很汹涌。
海浪逼近,他慢慢躬身站起来,冲浪板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浪花翻涌着,卷起层层白沫,他稳稳地掌控着冲浪板,身姿洒脱,线条流畅漂亮的肌肉,他的手臂保持着平衡,浪花掀高,江鹊的心也提起来。
他的身影就在前方,迎浪而上,洒脱恣意。
像一条凶而猛的鲨鱼,乘浪跃起。
远处还有一个冲浪俱乐部,岸边有不少穿着清凉的人们,有人在尖叫,江鹊看不清楚,但心里清楚——是因为他。
江鹊的心跳的很快。
游艇速度慢下来,沈清徽攀着甲板跳上来,头发与短裤湿透,水珠顺着他线条硬朗的下颔滴落下来,结实的胸膛上也缀满水珠,汇聚成流,蜿蜒过腹肌,教练给他递过毛巾,他也只是随意地擦了擦脸,动作懒散又随意,透着一种极致的欲。
与他平日的斯文温和不同的一面,是洒脱,自由,活力。
他站在江鹊面前,心脏好像在这瞬间活过来,那种激情与自由的空气,很久都不曾拥有过了。
他对江鹊伸出手。
江鹊过往的二十年里从没有过这样的刺激。
游艇在浅水缓慢行驶,沈清徽教她站在冲浪板上,他站在甲板上攥着引绳为她把控方向,游艇行驶的缓慢,她半蹲在冲浪板上,按照他说的,在浪花涌来的时候慢慢从冲浪板上站起来。
海浪刮过脚面,风在耳畔吹着,卷起头发,在空中纷扬。
江鹊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的话和脚下。
他教她怎样掌控力度,怎样保持平衡。
江鹊只记住了一句——
“别怕,有我。”
是他给的勇气,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引绳,他为她掌控着方向,让她在浪花上遨游,像一条自由的鱼。
游艇在行驶,滑出白色的泡沫。
激烈的翻涌,温热的海风。
江鹊突然想尝试松开为她控着方向的引绳。
结果到底还是太稚嫩了,浪花突然卷起来,她脚下的冲浪板一下失控,整个人向水里栽倒。
“扑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其实水根本就不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敢松开手。
她从水里抬起头,甲板上不见了沈清徽的身影,一转头,发现他在不远处,朝着她游来。
尝到快感的那一刻,江鹊的热血涌动,心脏在胸膛里跳的剧烈,哪怕落了水,也是没有丝毫的惧怕。
他朝她游来,江鹊单手扶着冲浪板,忽然被一股力气拉到怀中。
浪花因他的动作层层激起,冰凉的水拍在江鹊的脸上。
还不等反应过来,她被拉入一个怀中,微凉潮湿的胸膛,四面都是涌动的潮水,在七月中旬的某一天,拥有一个有着沾染着海浪味道的吻。
——在她落入水中的那一刻,沈清徽忽然觉得有什么在失控。
不准有任何万一。
她像一尾人鱼,浮在水面上,将湿透的长发都拢到脑后,周围的海水泛着光,她睁开眼睛,对着他笑。
嘴型在说:我没事。
明媚的笑容,黑色的连体泳衣湿-透了,身体的线条柔软美好。
这样鲜亮的她,让他的灵魂醒来,像回到意气风发的那年,征服一座座陡峭的山,征服无数海浪,那时他觉得生命值得热爱,是因为无数未知的变数,是追逐山川海岸的日出,去看一眼新生的第一缕朝阳。
他丢掉热爱的那一年,生命也在那年黯然失色,日出日落,沦为了失眠的背景。
江鹊带他重新找到年轻的灵魂,重新找到值得热爱的生命。
一阵浪花袭来,江鹊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脚下的沙在下陷流动,沈清徽在水中抱着她,由着海浪前后翻涌。
“怕不怕?”沈清徽低头问她,声音微低,却染着笑。
“一点都不怕。”江鹊的眼底是笑容,她回答的很快。
沈清徽笑着看她,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一下午,江鹊跟沈清徽泡在水上,冲浪,躺在游艇的甲板上睡午觉。
在太阳即将落下的时候,游艇靠岸边停下,他们去换了衣服。
江鹊还不想早早回去,沈清徽依着她。
二人在海岸边坐着,沙滩细腻,浪花涌来拂过脚面。
江鹊坐在他旁边,太阳变成桔红色的一颗,云朵压在海岸面的远处,水面上泛着粼粼的落日余晖。
“沈先生,”江鹊转头看他,“我今天特别开心!”
沈清徽拨了下她还湿着的头发,“你愿意,以后每年的生日我都陪你过。”
“愿意!”江鹊眼也不眨,她站起来,“走啦,我们该回去吃晚饭了。”
沈清徽应了一声,拉着她的手站起来。
他比她高很多,站起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江鹊也看到了——
海岸边的日落,是绚丽的,整片天空都被染成金灿灿的落日金色,水光波漾。
爱意就在黄昏日落时。
沈清徽低头看她,江鹊迎上他的视线,忽然有点勇气。
她踮起脚来,凑近上去,很快速地亲了他一下,然后有点不好意思,要往回跑。
沈清徽将她拉回来抱在怀里。
发光不只是太阳的权利,也是江鹊的权利。
海潮的声音此起彼伏,偶尔也有几只海鸥飞过天空,发出尖锐的声音,他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一切静谧下来,他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清晰有力地在胸腔里撞击着。
“生日快乐,江鹊。”
“收到啦!”
江鹊被他拥着,从他怀里抬起头,脸上一整天都挂着笑。
这是她最快乐的、一个迟来的生日。
二十岁尚且稚嫩,但她遇到了沈清徽,教她自由、勇敢,他不会同她讲太多的大道理,却会让她在每一件小事里明白:她值得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