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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马道至东市,照正常路线走,足足花费两个时辰,直至盛夏的日头高高升起,马车才堪堪停在闲安巷。
陆九霄马不停蹄进了湢室,褪下昨夜那身狼狈的薄衫,一番沐浴过后,伴着平平淡淡的皂角香,体体面面地背身走出。
他看了眼单脚跳向小几边摸水喝的人,见她身子一歪,他心上一跳,还不等上前扶住,又见她自己站稳了。
陆九霄哑然,皱眉道:“你能不能小心点?脚受伤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沈时葶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她又怎么他了?
男人不言,径直走出门,让弄巧进去伺候她,而后才进了偏房。
尹忠已然侯了有一会儿了,见他来,忙站直身子,道:“主子,是沈家的事。”
陆九霄眼尾一跳,“查出什么?”
尹忠为难地皱眉摇头,“属下将沈家祖上代都翻了一回,可实在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家,自沈姑娘□□父起,便是个穷苦郎,直到沈姑娘的父亲,沈家才有了一家体面的药行,若说能与贺小将军有什么干系,着实是半点蛛丝马迹也再查不到了。”
闻言,陆九霄目光平静,垂眸道了句“是吗”。
他又问:“找到韩余了吗?”
自贺凛透露韩余与李家有瓜葛后,但锦州的第一日起,他便试图能在锦州寻到他。当年他能撬开他的口,如今亦然。
尹忠一顿,又是摇头
陆九霄轻轻抬起头,给了个“你说你还能干什么”的眼神。
尹忠默默低下头,“属下无能。”
见陆九霄不言,尹忠试探道:“咱们出行锦州数日,主子打算何时回京?”
陆九霄思忖片刻,眼下留在锦州,确实没什么用了。
他道:“等她脚好了。”
尹忠愣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哦,是沈姑娘崴了脚。
夜里,即便是嘴硬不承认,终是也抵挡不住沉沉的困意,陆九霄搂着怀人,很快便入了眠。
而沈时葶一夜好眠,又在马车里小憩了一阵,反而毫无困意。
望着男人搁在她发顶的下颔,她渐渐失了眠……——
京都,贺府。
得了陆九霄的信,再去探查,并非难事,不出五日便有了结果。
陈旭道:“大人,这回可以让李家狠狠摔个跟斗了。”
书案处,贺凛倚在阴影里,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
好半响才道:“别打草惊蛇,让他们把想做的做完。”
闻言,陈旭与陈暮皆是一愣,互望一眼道:“大人不参奏给圣上?”
他们都以为,贺凛如此大费周章,必是要治李家一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怎的都将藏私银的地方挖了出来,竟由着他们继续?
贺凛抬头看了他二人一眼,薄唇轻弯,似有不屑。
“一来,证据不足,李家若想脱罪,完全可将罪名推给锦州上下的官僚,将自己摘个干净;二来,圣上迟迟未立储,李家近年插军事务,再加之大量屯银,作甚?”
闻言,陈暮凝神惊道:“大人的意思是,李家意图逼宫,拥四皇子上位?”
逼宫造反,弑父杀君,古来皆载入史册,令后世诟病,李家何来如此大的胆子?
“猜的。”贺凛道:“来,李家既已对陆九霄下,必是圣上有意让他认祖归宗,如今又是立储之际,很难不令人深究其意。想必李家也是急了,才如此破罐子破摔,如此一来,必将原计划提上行程。”
陈暮与陈旭讶然,提上行程……然后呢?
李家若是逼宫造反,大人想做什么?
或是说,大人想在李家逼宫后做点什么?
不过很快,贺凛便没有功夫再往下说了。一句圣上口谕,将他直诏进宫。
进了乾清宫暖阁,已有几位朝臣整齐排在前,多是武将。
见他来,宣武帝命人将今早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递给他。
贺凛速速阅览一遍,是黔南急报,半月前外敌入侵,镇守黔南的黔南王奋力相抗,终是于昨日向朝廷请求援助。
宣武帝道:“贺都督如何看?”
“微臣以为应尽早派兵前往。”
闻言,另一人道:“可这黔南王握兵权数年不肯相让,如今一求助皇上便派兵前往,岂不让他以为,朝廷对他有求必应?往后便愈不将圣上放在眼。臣以为,这黔南兵力充足,断能再撑上几日,晾晾他也无妨。”
贺凛敛眸不言。
其他人纷纷附和,偶有不同意见的,也被通通淹没,最后宣武帝似是高兴了,挥让他们退下。
出了暖阁,贺凛那隐忍的唇角讥讽地勾起。
装模作样宣武将商议,实则早有主意,借朝臣之口推迟对黔南的援助,将一方百姓弃之不顾,只为削削黔南王的威风。
果然是宣武帝会做的事。
上
马车前,贺凛弯腰一顿,问陈暮道:“陆九霄何时回京?”
陈暮摸头,这他哪知道?那位祖宗谁能管得了他?——
沈时葶的脚伤好了后,便又将给陆九霄煎药的活揽了回来。
眼下这贴药,是这个疗程的最后一帖。
见他饮尽后,她再次给他把了脉。
说实话,见效是见效,可这效果比起他的病情,着实有些“道阻且长”的意思。
她不得不承认了,她太年轻,这医术比起同龄人或许算得上优越,但总归比不得那些经验丰富的老郎。
陆九霄看她,“怎么,又不好了?”
闻言,小姑娘摇摇头,犹豫着道:“效果显微,我想了想,城西有个姓庄的郎,医术了得。实不相瞒,他与我阿爹生前是好友,我的医术多是他所授,世子不妨寻他瞧瞧,许是能好得更快些也说不准。”
更快些吗……
陆九霄抿了口水漱口,嘴里的苦味让他有些燥。
半响,他道:“我觉得不好。”
沈时葶抬眸,“为何?”
“我这病不能让人知晓,若是有个好歹,你赔?”
沈时葶一噎,只得叹气放下这个想法。苦恼过后,她便又认真翻起了医书。
只是这长夜漫漫,眼见她又重新点了支烛火,陆九霄端正坐在一旁,凝了她半响,“你要看到何时去。”
话落,沈时葶乍然抬头望了眼天色,忙吹了烛火,道:“世子歇吧,我不点了。”
一室昏暗,她费力盯着那些个小字瞧。
莫名的,陆九霄胸腔升起一股躁意。
她这样认真钻研的模样,落在他眼,那便是想尽早治好他的病,尽早离开,管她是不是去寻那个姓周的,往后总还有姓王的姓林的。
“啪”的一声,一只大掌拍上了她的书。
男人居高临下睥睨她,“你要现在不上榻,今夜便在门外睡吧。”
她只好合上书,乖乖跟他上了榻。
才一侧卧下,便被一只揽住了腰。她的背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耳后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他道:“过两日便回京,你若真不回家瞧一眼,恐怕下次,便是很久后了,想清楚。”
沈时葶一怔,咬唇道:“想清楚了,多谢世子好意。”
半响,陆九霄又问,“若是你现在求我一桩事,我考虑考虑,兴许还能应下。”
这是他给她的奖赏,也是补偿。
奖她助他寻到无马道,间接牵出了斋露寺,也是偿她端阳之夜遭的难。
他到底也不是那样没有心的人,见那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干草上时,终究还是生出怜惜。
闻言,沈时葶静了一响,似是在认真思忖。
虽说他这样说,但到底也有个底线,不该提的自是提了也白提。
可眼下倒也真没什么想求他的事……
思此,她眨了眨眼道:“我能存着吗?”
陆九霄一滞,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行吧。”
得了准话,她便要转身过去。
忽然,一只摁在她的肚皮上,一时动弹不得。
沈时葶一顿,这是什么意思,她自是心知肚明。
男人低下头去啃她的脖颈,弄得她浑身发麻,不得不回头看他一眼。任由那只横冲直撞,她两条腿也不得不盘上他的腰……
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身子是会有记忆的,几乎是他做一个动作,她便自发配合做好了动作,可刚做完,她便愣住了。
什么时候起,她竟这样习惯了?
而显然,陆九霄对此十分满意,动作都忍不住轻柔了许多。
望着姑娘那双秋波盈盈的眸子,陆九霄心口一动,俯身亲了亲她的眉心。
沈时葶眼睫一颤。
至最后,他揉了揉她的臋,一阵翻云覆雨,堪堪收场——
两日后,马车缓缓踏向北上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