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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老管家一万个脑袋,他也想不到乔大锤会玩儿这一出,别说是他了,就连皇太子和秦王,也是全然没有预料。
乔毓也不介意其余人惊诧与否,单手将那棺材盖儿合上,长钉子往预留的孔洞里一搁,就抡起巨锤砸下去了,“咣咣”几声巨响,整个棺材就钉住了小半儿。
老管家呆了一瞬,骤然反应过来,慌忙近前去,强笑道:“秦国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他看着那严丝合缝的棺椁,眼底有慌乱之色在跳跃,拉住乔毓衣袖,劝道:“二爷走了,这样的日子,您不能叫他走得不安心啊!”
郑彦石这会儿只是看着像个死人,可不代表他真的是死人,钉子砸上去,一丝气儿也不透,用不了半刻钟,人就没了!
“错了错了,”乔毓笑着拨开老管家手,道:“就是为了叫他安心,我才有这一遭呢。”
七颗钉子砸下去俩,还剩下五个,乔毓搁在手心儿里抛了抛,又绕到另一边儿去砸。
皇太子与秦王反应过来,忍俊不禁的对视一眼,暗暗摇头,却令人去拉住老管家,劝慰道:“老人家伤心坏了,别叫他瞧着这一幕……不然,心里又该难受了。”
内侍闻言应声,便走上前去,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拒绝的扶住了老管家手臂,制止他再近前。
老管家双目圆睁,额头上青筋绷起,憋得脸都涨红起来,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他是亲眼瞧着郑彦石长大的,跟自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儿,这会儿看他被活生生钉在棺材里边儿,真是撕心裂肺般的难受,偏生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没法儿重头再来。
死讯已经发出去,满长安都知道了,皇太子跟秦王都在这儿,难道要他说二爷没死,那消息是假的吗?
这可是欺君之罪!
万年那儿的屎盆子都没擦干净,这会儿又扣上个新鲜热乎的,这是上赶着给朝廷递刀子呢!
郑彦石假死的事,只有他自己和老管家等几个忠仆知道,未免事情闹大,连子侄辈儿的人都不知道。
小辈儿们知道万年的事儿,也知道这事儿跟自己家脱不了干系,今早见皇太子兄弟俩与秦国夫人登门,心中便知不好,这会儿见他们开始闹事了,虽也气怒,到底不曾起身阻拦。
万年的事儿到郑六郎那儿便停住了,但这样显然不会叫皇家与朝廷满意,所以本家的二爷死了,既然人都死了,再叫人闹一闹,将这一页掀过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死都死了,还计较这些身后事做什么。
他们这么想着,彼此交换个神色之后,便老老实实的跪在原处,等着这场闹剧过去。
郑彦石被乔大锤那一通铁拳打的五脏六腑都在哆嗦,他也能忍,知道事情不能闹大,只能这么着,便生生忍了,一声也没吭。
可心理素质再强的人,发现自己要被钉进棺材里活生生憋死之后,怕是也坐不住了。
棺材盖合上,郑彦石眼前便是一片漆黑,再听那“咚咚咚”的闷响声,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人家知道他是装死,有意顺水推舟,送他一个真死!
棺材里只有他一个人,无所谓再去闭着眼装一个死人,郑彦石伸手去摸,便触碰到冷硬的棺材盖儿,刚想拍几下,告诉外边人他还活着,可临了了,手又顿住了。
他要是忍了,那就只会死他一个人,可若是闹大,一个欺君之罪下来,正巧就给了皇家问罪的理由,整个郑家怕都讨不到好。
乔家,秦国夫人。
郑彦石涂抹了几层脂粉的面容,忽然间涨红起来,既是因为空气逐渐稀薄,也是因为心头巨恨。
乔毓可不知郑彦石在想些什么,即便是知道,她也不在意,七颗钉子楔进棺材,保管结结实实的,任谁也出不来。
她左拍拍,右拍拍,觉得满意极了,笑容满面的看着老管家,道:“我没能见到彦石最后一面,但好歹也送他走了最后一程,他在九泉之下知晓,该欢喜坏了。”
老管家死死的瞪着她,半晌,终于从牙根里边儿挤出一句话来:“秦国夫人,有心了。”
“嗨,”乔毓摆摆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棺材总共才多大点地方,里边儿仅存的空气,也很难供应一个活人用多久,若是劣质木材也就罢了,可荥阳郑氏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用便宜货?
郑彦石躺在棺材里边儿,慢慢儿的就有点喘不上气来了,他不自觉的仰起头,觉得这样似乎会好过些,然而没过多久,便如同离了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这。
原来死亡是这样痛苦的事情!
郑彦石忍不住了,他拼着仅存的力气,开始拍打棺椁,什么体面,什么尊荣,统统都丢到一边儿去。
他只想活下去!
乔毓拎着大锤,半倚在棺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慰着伤心落泪的老管家,就听棺材里边儿忽然传出一阵撕磨动静来,像是有老鼠在挠木板一般,响的人耳朵疼。
老管家再忍不住,骤然爆发出一声痛哭:“二爷啊!”
说完,便要扑上前去。
“拉住他!”乔毓面色肃然,自己也退后几步,远离那棺椁,一脸警惕道:“今日诸事不宜,晦气极重,便容易惹些脏东西来,谁知道这里边儿生出个什么玩意儿?”
老管家听她这么扯淡,真想冲过去给她一锤,奈何被人拉住,却是无能为力。
乔毓又去看那几个小辈:“会背《金刚经》吗?赶快念上一段儿,将那恶鬼驱逐出去!”
那几人又不知道郑彦石没死,冷不丁听见棺材里边儿开始有动静,都给吓住了,忙正襟危坐,叽里呱啦的开始背《金刚经》。
皇太子跟秦王差点儿笑出声来,微微低头,掩住了此刻神情。
约莫过了半刻钟功夫,棺材里的动静渐渐停了,最终归于平静。
秦王悄悄同哥哥道:“死透了。”
皇太子忍笑不语。
唯有乔毓,一脸欣慰的拍了拍几个年轻人的肩:“彦石没白疼你们啊……”
老管家双目充血,看起来就跟要杀人似的,若不是有所顾忌,生吃了乔毓的心思都有。
“老人家,您多节哀,日子还长着呢,”乔毓惋惜道:“这点儿事儿就被打倒了,以后可怎么办?”
老管家冷冷的笑了一下,却没说话。
乔毓也不介意,向他颔首,道:“人也见了,丧也送了,我真得回去了,我娘等我回去吃饭呢。”
老管家皮笑肉不笑道:“您不是说,打算去趟荥阳,顺带送二爷回去吗?”
“我是真想送他回去啊,”乔毓叹道:“可万年那儿还一大摊子事儿呢,又分身乏术……”
“等着,等我得了空,”她歉疚道:“我亲自去彦石坟前致歉!”
老管家连假笑都难以维持,冷冰冰的盯着她看。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乔毓拍了拍他的肩,道:“您忙着吧。”
说完,便带着两个儿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出去。
皇太子原以为今日是来问罪郑家的,还在想着该怎么同郑家人攀扯,哪成想母亲三两下将事情给料理了,还出了口恶气。
“你啊,”他摇头失笑:“在哪儿都吃不了亏。”
秦王也是忍俊不禁:“这一回,郑家该气的跳脚了。”
“他活该!”乔毓提着大锤,气哼哼道:“郑彦石摆了我一道,还拿着乔家人做筏子,我当时就说,要是叫我逮到,非把他锤出屎来不行!”
远处有马车驶来,大抵是前来吊唁的,乔毓心头那口恶气出了,气也就顺了。
出门之前,他们便叫人送信回长安,说是要到卫国公府去吃饭,这会儿午时也快到了,差不多便得赶回去。
“那几个士子出身高门,虽然都说旁支,但毕竟与朝臣们有所牵扯,”乔毓端坐马上,正色道:“处置了人家的子弟,总该登门说一声,不然抹不开情面。”
皇太子与秦王是君,登门去说这事儿,只会叫人家不自在,闻言便笑道:“且等午后吧,用过饭之后,小姨母再登门拜访便是。”
乔毓道:“也只能这样了。”
母子三人说说笑笑的,一路回了崇仁坊,刚走进卫国公所在的街道,就听府门外吵吵嚷嚷的,好些人在外边儿闹腾。
乔毓眉头一跳,皇太子与秦王面色也不甚好看,目光淡漠,向左右道:“去看看,是什么人?”
禁卫领命去了,不多时,便回来回禀:“是冀州房的族人来了,想为乔四郎求情,老夫人不见,他们便守在这儿不走……”
几人催马近了,便见门前有男有女,好不热闹,有的说“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绝情”,有的说“得势也不能忘本,别只顾着自家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人说“秦国夫人也忒狠心了,四郎还要唤她一声姑母”。
竟还有人将乔老国公搬出来了:“骨肉亲人闹成这样,大哥九泉有知,怕也不会安宁。”
乔毓听到这儿,心头那朵火苗“呼啦”一下就炸开了,看也不看那群人,直接催马进了府,皇太子与秦王自然跟随。
那些男女老少围在门口,冷不丁冲过几匹马来,唯恐被人踩到,慌忙多闪开之后,又满心怨气道:“那是谁?没瞧见这儿有人吗?真是没规矩!”
毕竟是一个姓的,此前又不是不认识,乔老夫人难免会拉不下脸来,但乔毓就没这个忌讳了,翻身下马,吩咐府中仆从:“去京兆尹请差役来,就说有人在卫国公府门前闹事,咱们管不了了!”
外边人还在猜测她是哪一房的女郎,听她底气这么足,就知道是那位秦国夫人,愤愤不平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闹的这么难看!”
乔毓置之不理,向皇太子道:“虽说举贤不避亲,但哪儿都是我们家的人,倒叫人觉得乔家多吃多占,贪得无厌。”
她一指那群乔家族亲,道:“今儿在这儿的人,但凡身上有官的,统统撸了!丢下政务跑到这儿来,再吃官饭,也只会给乔家丢脸。若是没官职,就把他老子兄弟的职位撸了,自家人都管教不好,那还想着管理百姓?吃屎去吧!”
皇太子笑着应了一声,又吩咐身后属官:“即刻去办。”
这话一说,乔家的族亲们就炸开锅了,哄闹了一会儿,有个五十上下的男人出来,脸上带着点儿为难,道:“四娘,你这么说,可就伤和气了,在这儿的不乏长辈,还有你的叔伯啊……”
方才那句“大哥泉下有知,怕也不会安宁”便是这人说的,这会儿倒是为难起来了。
“谁要跟你论辈分儿?”
乔毓冷笑一声,拎着马鞭过去,一巴掌把他扇倒:“我是正一品秦国夫人,位同郡王,你是哪来的野蒜,跟我拿腔作调?!”
“三叔!”
“三叔爷!”
人群里冲出几个年轻人来,愤愤道:“你怎么能对长辈动手?好没规矩!”
“我再没规矩,也没教出不要脸的儿孙,跑到长安来丢祖宗的脸!我再没规矩,也不至于明明理亏,还跑到别人门前叫嚷,拿那点儿情分要挟别人!”
乔毓一鞭子抡过去,将这几个鳖孙抽倒,嗤笑道:“做人都做不明白,还讲个屁规矩?!”
她一脚将说话那人踹出老远:“在这儿,老子我就是规矩!”
皇太子跟秦王一直没说话,只静静站在母亲身边儿,看着她欺负弱智儿童和弱智中年,随时等着给亲娘收尾。
乔毓叉着腰,不易察觉的侧了侧脸,悄悄问他们:“我帅不帅?”
那二人异口同声道:“特别帅!”
乔毓心满意足了,欢快的吹个口哨,打算回家吃饭了。
被她扇倒的三叔挣扎着做起来,懵逼一会儿之后,终于涎着脸追了过去:“小侄女,这事儿是我们不地道,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你就说句话,成不成?”
他也一把年纪了,头发花白,还在为儿孙奔走。
“成吧,”乔毓心软了,叹口气,道:“您将来是打算火葬,还是想土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