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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雄脸色煞白,过了半晌才颤声吩咐道:“不……不要放铳伤人,接了钦差出来,咱家要问问钦差大人凭什么拿人?”他心中还幻想着能买通杨凌,多送财帛美女,只要钦差松松手,那还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旁边一个亲信税官一听急了,这人复姓东方,原是太湖边上桑木庄东方员外家的三公子,因为和大嫂通奸被兄长发现,干脆杀了哥哥跑到太湖做了水盗,他读过书有心计,很快混成了一帮水盗头领。
后来因为官兵剿得急,走投无路投靠了袁雄,此人凶残成性、逼税得力,甚得袁雄信赖。这有执照的强盗当得有滋有味,无论做了多少恶事,官府也不敢抓他,连差役们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东方三少。
在这里不但银子捞得比当水盗时多,而且一些欠税甚多的人被他逼迫得走投无路,无奈之下还把妻子、女儿送给他侮辱,如今他房中还有一个颇有姿色的少妇,已被他狎玩了多日,这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哪。
这个什么狗屁钦差带了人不宣而战,偷偷摸上门来,在太湖水盗间这种行为摆明了是死约会,怎么可能还给对手机会翻盘?如果现在服了软,袁雄被抓,自己就大势去矣。
他立即吼道:“袁爷,千万使不得,那个什么钦差带了人悄悄摸上门来,显然是志在必得,这梁子结定了,袁爷要是服了软,可要任人鱼肉了。”
袁雄别看平时耀武扬威,看着比谁都威风,不过心计本事比起手下不少打手实在差了许多,闻言六神无主地道:“可……可他是钦差啊,如今带了大军来拿我,咱家能怎么办?”
东方三少狞笑一声,说道:“袁爷,他说是钦差,谁看到了?咱们只看到水贼洗劫关税司衙门呐,只要把他们全杀光,嘿嘿,袁爷不是说京师的公公对他很不满意么?到时给公公们送些银子,咱们替他们除了大害,他们还能不保着咱们?”
“杀钦差?”袁雄吓了一跳,那和杀官造反有什么区别?可是东方三少说的也有道理。他仔细琢磨了半晌,眼神中渐渐闪出凶光,不错呀,司礼监的公公们对姓杨的视若眼中钉。他在朝中根基尚浅,只要把他弄死,有司礼监和东厂撑腰,就算是皇上,难道会为了一个死人和钱过不去?
他迟疑了一下道:“你有办法?不知钦差带了多少人来,拒捕杀官可是死罪,万一不成……”
东方三少嘿嘿一笑,说道:“袁爷放心,这是他们自寻死路,咱们不费一兵一卒,我就能把他们全送进湖里当王八。”
此时那些拿火铳的打手还在四面八方胡乱地放着枪,东方三少一指芦苇荡道:“袁爷,我们放火烧他娘的,这四周的芦苇丛只要一点起来,管教他们有死无生,逃都无处逃!”
袁雄瞧了瞧那密密匝匝的苇丛一眼,犹自有些迟疑,东方三少急道:“袁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干吧!”
袁雄跺了跺脚,尖声干嚎道:“水贼冒充官兵打劫关税司,小的们给爷爷放火,烧死这群兔崽子。”
杨凌等人趴在芦苇丛中,忽地一囝呛人的烟雾飘来,抬眼望去,清烟袅袅,前方隐现劈啪之声。柳彪失声叫道:“不好,袁雄放火了!大人,怎么办?”
杨凌也吓了一跳,一听枪声已停,急忙站了起来,这一站起烟气更加呛人,前方百余米外熊熊烈火已燃起一丈来高的火苗,此时的风向是从湖上吹向这边,火苗子已横扫过来。
那密密匝匝的芦苇燃起,火势岂是人力可抗?杨凌想不到利用芦苇掩护靠近,竟会被人发觉,继而袁雄竟敢放火烧人,他急忙叫道:“快,快撤,马上往回撤。”
这些人走进芦苇丛已不下五里地,徒步逃直怎么可能,大火燃起火未到烟已至,那浓烟就足以将人熏晕,待炙人的大火一到……
官兵只跑出三百多米,风已将浓烟送至,呛的人咳嗽连天,脚下顿时奔跑不力,许多人都绝望地停下了脚步,连一向智计多端、悍不畏死的柳彪也停了下来,脸上一片惨然。
杨凌哈着腰一阵咳嗽,然后咬紧牙关,绝望地看着天空,他心里痛悔不已:这连绵无际的芦苇丛,本来是最好的掩护,可如今却成了无法逃避的死亡之网,怎么办?要这近千条人命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葬身于此么?可是我又不是神仙,难道还能改变风向?
风向?风向!杨凌定定地想了片刻,忽地大叫一声,欢容满面地跳起来道:“所有人听着,立即砍割芦苇,给我削出一道隔火线来,快!就以这条小河为界,马上动手!”
柳彪绝望地道:“大人,你不知这火的厉害,纵然砍出条数十丈的隔火带来,只凭那烟也能把我们活活熏死,没有用的。”
杨凌哈哈大笑道:“烟要风来送,无风自然活。你们赶快动手,砍出条防火带来,越宽越好,本官自有办法借得东风!”
柳彪半信半疑,可是见杨凌一脸镇定神色,受春感染,也恢复了几分信心,可他自己信了,如何让这千百名官兵相信?
柳彪灵机一动,立即抽出刀来向左右喊道:“大家立即砍伐芦苇,开出一条防火带来,钦差大人向张天师学过借风之法,必可救得大家性命!”
现在如果下道圣旨告诉这些官兵说他们死不了,也未必有人肯信,可是这些番子、官兵一听钦差大人和张天师学过法术,能借风救人,顿时再无怀疑。可不是么,前些日子海宁大战倭寇,钦差大人就和张天师并肩站在观潮台上,天师神通广大,如果教过钦差大人法术,借个风应该不难吧?
所有的人都玩命地吹起芦苇来,每个人控制着一丈方圆的芦苇,前边一个挥着刀横扫**,后边的官兵就将齐根儿倒地的芦苇全堆放起来。
开出一道宽约六十米的防火带时,烟气已越来越浓、越来越呛人,人的鼻孔里,喉咙里全是呛人的烟灰,再也无人能挥得动、砍得断芦苇了。
杨凌指着火起的一侧道:“还差最后一步,把砍下的芦苇全堆过去,堆到芦苇丛边,放火点燃,本钦差要施法了。”
那些官兵已经没有精力思考为什么自己也要点火烧荒,这样做会不会死得更快了,他们鼓起最后的力气,眯着熏得流泪的眼睛将芦苇堆过去,引燃了芦苇堆然后纷纷跑回来。
杨凌的嗓子也已经哑了,他沙哑着嗓子大声叫道:“传下令去,所有人全都趴下,用河水浸湿衣襟捂住口鼻,火势不消千万不要站起。”
众官兵在砍伐芦苇时,早已用撕下的衣角浸湿了系住口鼻,此时跑到河边再浸湿了系好,横七竖八地趴在河边。
有一些不放心的官兵忍着泪抬头去看,只见点燃的芦苇燃起冲天烈火,扑过来的浓烟更加呛人,但是这种情形只持续了片刻,然后那火苗和浓烟就不再向这个方向卷动。
虽然轻风仍是吹向这边,但是大团的浓烟和烈火反向另一端燃火处卷去,好象彼此吸引着一般,此处的烟气顿时淡了不少。
那时的人不知空气流动和冷热的关系,瞧了这诡异的场面不禁又惊又奇,虽然那位钦差大人也蒙了脸趴在河水里,根本不象是在作法,但所有的人都相信钦差大人真的对那火施了法术,求生获救的信心顿时大增。
袁雄站在关税司外,看着大火吐着烈焰席卷一切地向前冲去,不禁哈哈大笑,他的衙门在周围设了防火带,但是一旦整个芦苇荡燃起,也同样抗拒不了那股浓烟,好在这落雁滩周围杳无人烟,而且也从不会发生四面起火的情形,倒不虞此虑,如今三面火起,只有自己这一面在风向处,那些官兵匿身芦苇丛中还想活命么?
就在这时,一缕缕呛人的烟雾飘了过来,把袁雄吓了一跳,他急忙叫道:“怎么回事?变了风向么?”
一个税吏跳着脚儿地蹦起来,慌张地大叫:“糟了糟了,袁爷,大事不好,码头方向起了大火,芦苇荡烧过来了。”
袁雄大惊失色,急忙扭头一瞧,可不是,熊熊烈火自码头方向扑天盖地地卷了过来,这一侧的芦苇全长在浅浅没过脚背的湿泥塘中,芦苇潮湿,所以一烧起来那烟气更加辛辣呛人,火势还远,那股窒息的味道已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