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兵贵神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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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不大,一色的青瓦粉壁,水磨青砖铺地,影壁上“福禄寿”的砖雕精致有序。院落虽小却也五脏俱全,正房、东西厢房、北厅各三间,屋顶低缓,简单古朴,房檐下后患架上刀枪棍戟擦拭得铠亮。

这几位都是多年的老友,有的还是同科进士。刘大夏也不与他们客套,只吩咐兵丁一声“上茶”,就掀开门帘子进了内间。马文升等人熟悉他的脾气,不觉相视一笑,自寻座位坐下。

马文升轻叹一声道:“今日好生凶险,焦芳等人分明是有备而来。唉!老夫前两日看到邸报,还只是付之一笑,实未想到这等大事,他们竟着一个小小户部主事,更未想到朝中竟有这许多官员参予。”

户部侍郎庄尹道:“杨凌巡江南,回来后曾向皇上谈及解禁通商之事,不过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就此再无下文,咱们竟没一个人注意。更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城府,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如今根基更加深厚时,才施了釜底抽薪之计,将韩大人等调出京城,这才突然发动。若非杨老大人情急智生,以朝贡祖制相压,因而打动皇上,他的奸计就要得逞这。”

杨守随面有得色,捻着胡须忙客套一番,詹士杨芳拈着茶盖一边轻轻拨着水上茶叶,一边冷幽幽地道:“我早说此人狼子野心,你们现在看到了?焦芳那老匹夫原本就是杨凌一党,在他面前以门下自居。一向唯他马首是瞻,这也不算

稀奇,如今他的势力越发大了,李东阳趋炎附势,杨廷和装聋作哑,朝中一班只计较个人前程的墙头草更是随声附和。”

“昔年朝中有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难道今日要旧事重演,让杨凌一班奸佞把持朝政么?”洪亮的声音一落,刘大夏一掀门帘走了出来。

他换去官袍,穿了一袭棉布青衫,银白的头发高高挽起,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脚下穿了双千层底的布靴。刘大夏走到桌面,端起杯来喝了口水。卧蚕似的眉毛一扬,目光炯然地道:“老夫冷眼旁观,杨凌此人行事,一向正邪难分、善恶难辨,直到今日图穷匕现,他才算是漏了马脚!”

“昔日郑和七下西洋,随行船队即达数万之众。帆张橹扬,俨然海上一国,内宦势力几乎完全把持朝政。阉人心殘肢缺,生性恶毒贪婪,幸好永乐皇帝英明神武,终其一朝,内宦虽势张而不敢为恶。

如今杨凌一党鼓吹解禁,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到那时把持市舶司的是何人?把持海运的是何人?把持水师的是何人?”

刘大夏神色凝重地道:“诸位大人请想一想,到那时军队、财富、律法皆掌握在杨凌和一班内宦手中。如果他丰在野心……那会怎么样?”

马文升等人听了心头不觉升起一阵寒意。

王鏊对杨凌观感不错,他的学生唐伯虎年节时自苏州寄来的书信中也曾对杨凌大加褒扬,王鏊还是很相信这个江南第一才子的识人之术的,所以迟疑说道:“刘大人,此人一向谦恭知礼,除了近日晋爵时大肆铺张一番,平素毫不奢侈嚣张,观其言行,似看不出如此野心吧?”

杨守随徐徐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看他今日手段,行事老辣,城府极深,岂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谄媚弄臣?”

杨芳也道:“杨凌执掌内厂,手中财源滚滚,以他如今的地位、财势,却始终住在皇上赐的一幢罪臣宅邸,堂堂侯爵,迄今连一幢别院都没有置办,他吃的可不止是朝廷俸禄,如此节俭岂不奇怪?”

“而且,此人正是少年慕艾的年龄,身为侯爵、上将军、督察百官的内厂厂督,府中却只有区区一妻两妾,那两妾还是皇上赐的,此外再无妾侍。一个手握天下财赋和兵马的少年权臣,不爱醇酒美人、不喜金珠宝货,那么他的志向在哪里?

要建功立业,青史留名还是意在天下、窥伺神器?皇上年少荒唐,他不但不予劝阻,反而纵君嬉戏,我怎么看,他都像一个耿耿忠心的忠子!”

马文升皱皱眉道:“这些且无评论的必要,当务之急是解除海禁之事。很明显,杨凌、刘瑾一般人冠冕堂皇地要开海禁,志在借此牟取更大的权利,从而把持朝廷。今日虽然抬出祖制总算压下了他们的气焰,但是难保他们不会积蓄力量卷土重来。是不是立刻传信给离京的各位大人,请他们立即回京共商对策?”

刘大夏颔首道:“我请诸位大人来,正是商议此事,请各位大人立即书信通知各位被调出京的大人火速回京。马大人在朝中声望卓著,身在吏部,亲手提拔携扶的官员极多,应立即联络属臣苦谏,务必要让皇上彻底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

“至于老夫……”刘大夏淡淡一笑,目光闪动着道:“老夫就盯着他杨凌,倒要看这毛头小子,能在老夫面前玩出什么花样!”

刘大夏对杨凌忌惮日深,唯恐杨凌野心勃勃,一旦手握重兵起了横扫天下的野心,那将造成无边杀戮。

他在兵部多年,军中有不少当年亲自带出的亲兵、裨将,如今都是一方的将军,皇上要调四镇总兵进京,交予杨凌统帅,刘尚书已打定主意,要安插几个人进去,到时弄出点不大不小的事来,做为兵部尚书,他就有资格、有借口率众将上书,请皇上收回军权。

这些打算,纵是多年的好友,也便相告,他自然要含糊过去。

王鏊也是反对解禁的。在他想来,解禁通商易滋生官员贪腐,从而不利吏治清明,易使富户大族追求异域奇巧之物,从而更生靡奢之风。而禁海拒商对大明却没有什么损失,天朝上国物阜人丰,何求于异域番邦?

只是他的态度却不及一众老友热烈,尤其见他们对一个毛头小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颇不以为然,当下敷衍着与几位大人又议论了一番便起身告辞。

王鏊出了兵部上了自己的官轿,阖目沉思,总觉得几位尚书和以杨凌为首的内廷势力如此针锋相对,其实最大的畏惧还是担心宦官势力因此膨胀得不可控制。

在王鏊心中,对宦官也没有什么好感,可是想到若是双方以解海为武器,彼此争执起来,朝堂上难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他掀开轿帘,发现已到了礼部门前,不由心中一动,连忙踢了踢脚踏,说道:“停轿,停轿!”

王鏊想到今日王华尚书也是站在焦芳一边支持解禁的。王华的人品和才学他十分欣赏,王鏊始终想不通以李东阳、王华这样德高望重、品行兼优的朝中元老,会迫于形势,屈服于杨凌的压力。

他与王华私交不错,是以想开诚布公与王华学士谈谈,了解一下他的真正想法。

门房传报,王尚书闻讯忙亲自迎出门来,将王鏊接

进府去,着人送上茶来,笑道:“震济先生许久没有登门了,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今日朝议海禁一事?”

王鏊呵呵一笑道:“尚书大人,我也瞒你,此来正是为了此事。解禁通商嘛,有利有弊,开有开的好处,不开有不开的好处,我也不为己甚,只是今日廷议,焦大学士等人分明是有备而来,王尚书显然也是知情之人呐,你我是知交好友,还望你能为我指点迷津,以开茅塞。”

王华笑呤呤地正要答话,礼部鸿胪寺卿温则安急匆匆走了进来,见了王华立即揖礼道:“启禀尚书大人,下官刚刚得到消息,日本国文龟国王特使团已到了沧州,克日进京代表日本国王拜谒天朝上皇,日本特使已多年不与我朝往来,该以何等礼节相待,请尚书大人示下!”

王鏊一听,霍地一下站起,袍袖卷起茶杯,“啪”的一声打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