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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梨的外婆晚年腿脚不便,谈梨舅舅乔意钧把老太太接去国外一起生活,方便照顾。
但老太太到了八十大寿的时候却执意要求回国过寿。乔意钧夫妻俩拗不过她,只得同意,就带着儿子乔钰陪老太太回了国。
家里的房子一直有专人照顾打理,依乔意钧意思,从机场回家休息两天散散心再做打算,但老太太不肯――她在国外时常和谈梨通电话,早就套出她的住址,此时坚持要直接去谈梨家。
乔意钧对这个越老越顽固的老太太不敢违逆,无奈地答应:“那我给谈梨打个电话。”
“不行!”老太太很坚决,“要悄悄去,给她一个突袭。”
乔意钧哭笑不得:“这又是为什么啊?”
“梨子太机灵,蒙我我也不知道――我们打电话,我问她过得怎么样,她总是跟我说好好好,没问题。我不信她的,她从小歪主意一堆,我得自己去看看才放心。”
乔意钧无奈点头:“行,行,去,我们和您一道去‘突袭’。”
老太太满意点头。
副驾驶座冒出个脑袋,耳机线一摘,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少年人酷着脸:“难不成我也要去?”
乔意钧:“你当然该去了。在国外待了这么些年,你也没回国和你谈梨表姐见一面,难道不想她?”
副驾驶坐的是乔意钧的儿子乔钰,他比谈梨小几岁,小时候很长时间都在奶奶身边生活,所以还和谈梨同处过半年时间,期间没少被折腾,对奶奶家这个表姐“阴影”深刻。
听了乔意钧的话,乔钰嘴角一撇,又酷又嫌弃地说:“谁想看她啊,从小就知道欺负我。”
“那不是你去招惹……”
乔意钧还想说什么,被他妻子拉了一下。
女人转过去,笑得温柔:“那你别去了,就在前面换个车,直接回家吧。家里我叫人打点好了,你回去做什么都行。”
乔钰一噎。
过去好几秒他才轻咳了声,不自在地说:“那还要折腾一遍,算…算了,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
乔意钧不解地转向妻子,对方朝他笑了下,无声地做口型:“你听他嘴硬,他明明想去的。”
乔意钧:“你怎么知道?”
“刚刚听老太太说要去谈梨那儿,他立刻就绷起来了,还借着后视镜整理了下头发。”女人无奈地笑,“他小时候就爱黏着梨子跑,当初梨子要从妈那儿回家去的时候他哭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你忘了?”
乔意钧看了一样副驾驶座的方向,也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司机把四人送去了谈梨买的独栋公寓楼楼下。
下车以后,乔钰戴上顶黑色棒球帽,还刻意把帽檐压得低了点。身上的白色大T恤宽松地撑在少年人修长的骨架上,对着车窗犹豫两秒,他假装不在意地把一只袖子往上挽了挽。
白皙而流畅的小臂线条露出来,少年把手插进裤袋,满意地打量一遍。
“别臭美了。”老太太扶着拐,慢悠悠地从大孙子面前过去。“……”少年白净的面皮一下子闹了个红脸。他四下看看,确定没其他人注意自己,这才连忙跟上老太太的步伐,“奶奶,你不懂,这是自我形象管理。”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敲着拐杖:“哦,你要是不说,那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要见梨子,紧张得呢。”
乔钰刚褪一点的脸又涨红回去:“谁谁谁说的!”
老太太停下。回过头深深望了一眼自己的大孙子,她叹着气摇着头,咕哝着走远了:
“摊上这么个傻小子,乔家以后可要怎么办呦……”
老太太和乔意钧一家人回来的那天是个工作日,迎着中午明媚灿烂的阳光,他们站到了谈梨家门外。
乔钰被推到最前面,负责敲门问好。
谈梨听见门铃声响有点意外,她从书房里出来,路过客厅时,谈梨视线扫过旁边的落地钟――秦隐去年出国带回来给她的“伴手礼”,四个成年男人才抬上来的大古董――指针正晃晃悠悠地指在十一点前。
谈梨趴在猫眼上往外看。
白T恤,棒球帽,帽檐把下面黑色的碎发压得低低的,凌厉有型的锁骨露在T恤的大领口外面。
秦隐今早出门穿的什么来着……
谈梨努力试图扒拉出今早自己睡意朦胧里往卧室门边看的那一眼,可惜没成功。不过外面这件T恤的牌子,秦隐好像还常穿。
难道这是,故意逗她玩?
虽然少见,但某个性冷淡有时候是会突然搞点意外。
谈梨于是了然一笑,大大方方拉开门,展开双手等一个惯例的抱抱:“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没了猫眼的变形,再加上少年人惊讶抬起的脸,一秒扭曲了谈梨的话声尾音。
谈梨茫然地看着面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再扭头看了看躲在墙角盲区,以某位越老越顽固还越顽童的老太太为首的三位长辈。
谈梨沉默两秒,噗嗤一声笑起来:“外婆,舅舅舅妈,不带你们这样的,怎么说都不说一声,突然就过来了?”
发现藏不住了,老太太拄着拐杖,也没不好意思,她慢悠悠地晃到谈梨面前:“干嘛,外婆来看你,还要提前给你打个申请报告啊?”
谈梨笑着扶她进去:“那我哪敢?”
等进到玄关,谈梨终于想起什么被自己遗忘的“东西”。她眨眨眼,惊讶地回头:“那难道,刚刚站我家门外那个就是……”
“乔钰,你怎么见了表姐一点反应都没有?”老太太也想起来了,“不跟你表姐打招呼?”
乔钰呆站在门外,像是这半晌才回过神,脸再次涨红:“姐……”
谈梨已经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灿烂了,扶进老太太后,她折回去,惊讶又惊喜地拍了拍少年人的肩头:“真是你啊?走在路上我一定不敢认――当初你出国的时候,还没到我胸口高呢,现在……”
谈梨抬手,在自己眼前和少年眼前比了比,然后她夸张地拧过身体,朝老太太笑:“他都比我高一头多了!”
看着孙辈两个孩子碰一起的画面,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点头:“就是,在外面也不知道吃什么,蹿得那么快。”
“别罚站了,快进来吧。”谈梨从柜子里拿出几双新拖鞋。
乔钰点头,走进玄关,顺手关上了身后的门。他弯下腰去换鞋之前,注意到鞋柜下的一角。
乔钰停顿了下。
老太太坚决要“侦查”一遍谈梨的生存空间,为了防止被蒙蔽还不准谈梨陪着,叫她坐在客厅等他们看完。
乔意钧夫妻和老太太一起,乔钰则被扔在客厅监督谈梨。
趁谈梨低头给什么人发信息的时间,乔钰的目光打量过目所能及的所有角落。
桌上的水杯,沙发上的抱枕,角落里的椅子……尤其是刚刚他在鞋柜旁边看见的,男士鞋履。
无一不昭示着这个房子里另一位主人的痕迹。
“你喝什么呀,大钰儿?”谈梨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完消息,趴在冰箱门边踮着脚往里打量,“有牛奶,果汁,碳酸饮……噫,我的可乐怎么没了――啊啊,明明我都藏得那么深了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谈梨咕哝完,沮丧地落回脚:“只有牛奶和果汁以及苏打水了,大钰儿你要喝什么?”
乔钰这会儿在那个听了两遍的称呼里,涨得面皮通红:“你你你别这么叫我,我都二十了。”
“二十也是大钰儿嘛。”谈梨笑得憋坏。
她去外婆家和乔钰相处的那年正是《孝庄秘史》热播的时候,里面称呼孝庄的“大玉儿”给了谈梨灵感,也管总黏在她屁股后面的乔钰叫“大钰儿”了。
“大钰儿”只得忍辱负重地说:“苏打水。”
谈梨莞尔。
谈梨走回来,把水杯放在乔钰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她直起身,刚打算去看看外婆他们那边的动静,就听见乔钰问:“姐,这是你的房子吗?”
“对啊。”谈梨没回头,随口应了。
“那你是……还有个室友?”
“啊?”
谈梨回头,顺着乔钰的视线看到桌上的两只杯子,也是秦隐买的,一只粉色一只黑色,刚买回来时谈梨感慨了一番“果然全世界的直男都是相同的审美”后,就毅然把粉色那只交给了秦隐。
谈梨望着那对杯子,想起某次肖一炀来做客,看到秦隐拿粉杯子喝水时那一言难尽无语凝噎的表情。
她忍不住弯眼一笑,对乔钰说:“对啊,是‘室友’,一个超级贤惠的老干部风格的性冷――不对,是伪性冷淡。”
谈梨说话时,老太太恰巧结束“突袭”参观,正满意地拄着拐杖,在乔意钧夫妻的陪同下走出来。
听到谈梨和乔钰的对话,她停下来:“什么室友,那是你姐姐的男朋友,你以后的姐夫!”
乔钰哽住。
谈梨眼睛弯得月牙儿似的转回去:“外婆,你这样多教坏小孩子啊。”
“小孩什么小孩,他都21了,谈恋爱说不定比你都早――哪里算小孩了哦?”
“是是,您不说我都忘了。”谈梨笑着扶老太太坐下,她直起身时,瞥见旁边乔钰表情复杂,盯着黑色杯子的眼神里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似乎是感觉到谈梨的目光,乔钰抬头,一副正经严肃大人模样:“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谈梨怔了下:“就,普通上班族?斜对面那个街角有座大楼你见了吗,他就在那里上班。”
乔钰压了压眼:“一个小白领……”
“嗯?”
“没什么。”乔钰打量一圈,突然想起什么,皱着眉问:“那他现在是在你的房子里住?”
谈梨终于品出点情绪,她坐下来,靠着沙发椅背没个正经地笑:“干嘛,怕你姐姐养了个小白脸啊?”
乔钰板着脸:“我是怕你遇人不淑,被人骗财骗色。”
“乔钰,怎么说话呢。”乔意钧不满插言。
“哈哈哈没事的舅舅,多少年不见,我们大钰儿说话真像小大人似的了,”谈梨笑着转向乔钰,“别怕,他的工资卡储蓄账户什么的早就主动交了。我们两个中真有人要被骗财骗色,那也一定是他。”
“……”
乔钰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噎了下。
如果被秦隐谈梨培养了多年的“资深鉴狗粮师”肖一炀此时在,那必然会冷笑着告诉他,这是某对狗男女这儿专属供应的皇家狗粮,回回管饱,一颗顶别人家一盆。
可惜肖一炀不在,而乔钰此时还年轻,不懂“狗”生险恶。
所以乔钰此时还试图帮姐姐查漏补缺:“他长得很帅吗?”
谈梨想了想,谦虚道:“还行。”
乔钰松了口气:“长得帅的男人都靠不住。”
谈梨差点笑出来,忍了两秒,她弯弯腰,小声问乔钰:“那你和你爸这种,属于长得不帅还是靠不住?”
乔钰:“……”
随后,乔钰又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准姐夫的情况进行了一番事无巨细的盘问,那认真严谨的态度逗得谈梨几次想笑又忍住了。
至于他问的那些问题,则被她真一句假一句地忽悠过去。
等调查结束,乔钰在心里捋了一遍他的“问卷”,突然发现了一个盲区:“他的年龄和正常毕业年龄好像有出入?”
谈梨一顿,诚实道:“他大学期间休学过。”
乔钰立刻警觉:“休学?那应该不是一般的问题,他为什么休学?”
老太太终于听不下去了,在旁边不轻不重地给大孙子后脑勺糊上一巴掌:“你怎么那么多问题,查人族谱呢?”
乔钰严肃辩驳:“这是大事,不能马虎。”谈梨在旁边憋笑:“嗯,你玩游戏吗?”
乔钰被带跑:“什么游戏?”
“lol?”
“前几年玩,上大学后没时间玩了,就偶尔看看比赛。”
“嗯,那你关注国内赛区吗?”
“因为我们那边和国内不是一个赛区,所以国内赛区我关注的不多,不过全球总决赛还是看的。”乔钰想到什么,眼睛亮起来,“尤其是Liar选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名叫Masker了,但他真的很厉害,我还因为他选了打野位练!”
谈梨眼神微妙地盯着乔钰。
乔钰回过神,被盯得古怪:“你这样看我干吗……不对,你问这个干吗?”
谈梨没回答,只是很感慨地拍拍他肩膀:“你一定是那种只关心比赛、从来不参与八卦的吧?”
乔钰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下意识顺着接话:“我对八卦类没兴趣。”
“好,好孩子。”谈梨语重心长。
乔钰:“……”
他现在的感受很奇怪,和他还小那会儿每次快要被谈梨坑了的时候的感受一样奇怪。
乔钰打算一探究竟,可惜谈梨没给他机会,跟着就问:“你想要Liar的签名吗?”
“!”乔钰的注意力瞬间飞了,“你有Liar的签名?我记得他几乎没有签名流到外面?”
谈梨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只笑眯眯的,像小红帽家门口外面那只狼外婆:“我发小盛喃,你知道吧?他哥哥以前就是国内赛区的职业选手,所以……你就告诉我,你想要吗?”
乔钰几乎要点头了,又连忙停住:“Liar的签名很珍贵的,我不跟你抢,我就看一眼,行吗?”
谈梨一顿,诚恳道:“现在没有。”
乔钰噎了两秒,丧气地说:“姐,你又愚弄我……”
少年长得身影修长模样帅气的,但表情一丧,就算长手长脚窝在那儿,也还真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儿了。
谈梨良心发现:“我真没骗你,就等――”
话没说完,玄关方向传来“滴滴答”的电子锁解锁声音。
显然是家里的另一位主人回来了。
乔钰脸上情绪一褪,眼神也立刻变得警觉,他绷直了腰背,转头盯向玄关出口,模样像只威风凛凛的大狼狗。
可惜他旁边想守住的人不争气,拎起纸笔就跑了:“你等着,我让他给你现签一个。”
乔钰:“……?”
谈梨已经跑出去,“大狼狗”下意识起身,跟着想把人拽回来,可惜他低估了谈梨的敏捷度。
跟到玄关出口的时候,乔钰只来得及看见谈梨跑进去,隔了还有一两米距离,她就朝着那个正在脱外套的年轻男人扑了上去。
乔钰心里一惊:“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侧身站在那儿的男人似乎已经早有所觉,那人松开拉下一半的外套,伸出手,轻松娴熟地接住了跳上来的小姑娘。
不过谈小坏蛋是助跑上来的,冲力太大,他往后退了半步,靠到门上才稳住身。
乔钰看得懵住。
玄关内。
秦隐定下重心,无奈垂眸:“不是说好了不在家里乱跑乱跳?尤其鞋柜这边,全是尖的棱角。”
小坏蛋心虚地扒着他:“太高兴,忘了。”
“放你下来?”
“嗯嗯。”
等谈梨脚沾地站稳,秦隐抬眼,看向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审视两秒,他问谈梨:“他是你信息里说的表弟?”
“对,我外婆和舅舅舅妈在客厅里面坐着呢,你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嗯。”
“啊对了,差点忘了,”谈梨连忙把手里的白纸和马克笔递给脱下外套挂到一旁的秦隐,“你先给大钰儿,咳,给乔钰签个名吧!”
秦隐意外地挑了下眉:“签名?”
“对啊,”谈梨朝他眨眨眼,“乔钰他得算是Liar的粉丝了。不过他在国外长大,是那边赛区的,对国内赛区不熟悉。”
秦隐听完这话,再对上谈小坏蛋带笑的眸子,立刻就懂她憋的坏劲儿了:“你就欺负人吧。”
这样说着,秦隐还是配合地接过纸笔,在白纸上斜着飞了一个“Liar”。
谈梨凑过去,戳戳下面空白:“再给他签个Masker。自家人,不怕泄密。”
秦隐依言签了。
谈梨用完人就跑,她拿着白纸回到还蒙着的乔钰面前,捧尚方宝剑似的:“给,Liar的签名,墨水都还没干的那种哦。”
乔钰懵然接过,看看签名再看看那人,看看那人再看看签名,这样反复几次,直到秦隐换好鞋从玄关里出来,经过他身旁时淡声打招呼:“你好,我是秦隐。”
“你好,我是……”乔钰看清了从玄关阴翳里走出来的男人的脸,彻底惊醒,“L、Liar?!”
“……”
秦隐没什么反应,但谈梨作为亲表姐,很没良心也很不给面子的,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是Liar,那秦隐是谁啊?”
乔钰被雷劈住。
秦隐已经走进去问候另外三位长辈了,他还傻站在玄关出口。直过去好几秒,乔钰僵着脖子扭头看谈梨:“你男朋友……是Liar?”
“没错,他就是那个一直在被我骗财骗色的小白领。”
“我、我怎么不知道?”
“嗯,全国内赛区都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呢。”谈梨笑着拍拍他肩膀,“事实证明,多看点八卦也好,关心民生,顺便了解家人交友情况。”
乔钰:“……”
・
下午,秦隐专程请了假,陪三位长辈尤其是老太太在P市这两年新建成或者变化大的地方转了转。
晚上也是由他安排晚餐,作为晚辈给老太太接风。
全程分寸得当、面面俱到,老太太被哄得特别开心,吃过晚餐下楼,进到门廊前的大厅里时,笑得眼睛都快找不着了。
秦隐提前出去安排礼宾车送三位长辈和乔钰回乔家,此时不在身边,乔意钧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打趣老太太:“这下子看过了,您放心了?”
“放心,放心了,本来我还担心……算了算了,那些没什么好说的。”老太太拉着谈梨的手,放在掌心拍了拍,“外婆眼睛花了,但是心不花,秦隐是个好孩子,最重要是他能对你好――这就是最大、最大的好了。”
谈梨应着声,眼里微潮,面上只灿烂地笑:“您放心吧外婆,我会过得很好很好,把以前的不好都补回来,每一天每一秒都快快乐乐的!”
“好…好啊。”老太太眼里点着泪,却由衷地笑。
谈梨知道,老太太这么大年纪还非要回来折腾这一趟,就是为了看看她怎么样。
这几人就是她在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她格外珍惜,也格外感动。
但这种感动停在了老太太上车后的那一秒――
礼宾车后排,车窗降下,老太太望着车外站着的两个年轻人,笑得很慈祥:“小秦啊,我差点忘了件事。”
秦隐躬身,靠近车窗些:“外婆您说。”
谈梨也好奇凑过来。
然后她就听见,老太太用一种非常真诚、童叟无欺的口吻,无比自然地问:“梨子刚刚说了,你们今年结婚,具体日子定在哪一天来着?”
谈梨:“………………?”
她、什么时候说的?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一两秒的沉默里,秦隐早已从谈梨震惊而控诉的神情里了然真相。
他无奈地笑――
他今天算是知道,谈小坏蛋骨子里的那点无赖,到底是从谁那儿继承来的了。
老太太像是完全没察觉,也完全不心虚:“哎,风有点凉……小秦啊,你快些说,说完我就回去了。”
秦隐开口:“只要梨子愿意,我一直在准备,什么时间都可以。”
谈梨僵笑:“外婆,我和他都不需要那一段手续,我们――”
“啊?明天就办?”老太太惊讶抬眼。
谈梨:“?”
老太太严肃地摆摆手:“那不行,太匆忙了――婚礼是大事,不能这么急。”
谈梨:“……”
“这样,我回去找人给你们算算日子,正好,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乔家的那些老朋友也都还给我几分薄面,今年我一定亲自给你们张罗好啊。”
谈梨还试图挣扎:“秦隐爸妈那边也还没说,我看――”
“没事,秦家和乔家也算世交了,交给外婆。”
谈梨还试图挣扎:“我们还是――”
“哎哟,风太凉了。乔钰,帮我把车窗升上去吧。梨子,小秦,你们也回去吧,太晚了。”
“……”
没给谈梨再阻挠的机会,车窗升上,礼宾车开出了门廊。
对着长灯夜色,谈梨无语凝噎。数秒后,她转回来:“我真没说过。”
秦隐淡淡莞尔:“我知道。”
谈梨叹气:“这老太太,太无赖了,逼婚还有这么硬核的吗?”
秦隐抬手给沮丧的小刺猬顺了顺毛:“和你很像。”
谈梨立刻无辜:“我哪有!”
“好,”秦隐轻笑了声,“你没有。”
谈梨还在不安:“你说叔叔阿姨那边会同意吗?我觉得不会。”
秦隐沉默。
谈梨生出不祥预感:“你觉得会?”
秦隐:“嗯。”
“为什么?我看他们不像很着急的样子啊,一次都没提过……”谈梨在秦隐神色间捕捉到一丝情绪,她话声停住,几秒后才茫然问,“他们,提过?”
秦隐叹声:“提过几次。”
谈梨呆住:“那你怎么一次都没跟我说过?”
“我知道你不太喜欢那个过程,”秦隐一顿,“而且我没关系。就像你说的,婚姻只是一种契约形式,我们之间不需要固定的形式来……”
秦隐的话没说完,他面前的小姑娘突然一张胳膊,抱了上来。
秦隐下意识俯身,顺着她的方便也托住她,然后他才回神,不解地问:“怎么了?”
谈梨埋在他颈旁,半晌闷声道:“原来,我一直在让你等我吗。”
秦隐一怔。
“你等得是不是很辛苦。”
秦隐无声一叹,慢慢抱紧她:“我等的人是你啊,怎么会辛苦。”
谈梨僵了几秒,她在他颈窝里轻蹭过,然后抬起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有时候会很迟钝,你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等。”
秦隐答应,“好。”
从前有人搭了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屋子,他学着把每一块墙砖垒好,学着把每一个棱角包住,学着把每一件物品绘上颜色,学着把每一方角落打扫干净。
然后他打开门,继续陪着院子里的小刺猬,在雨天晴天里玩闹。
他朋友问他,你还在等什么呢。
他说,她小时候待在过一个很冷很冷的屋子里,所以她害怕所有的屋子。他在等她准备好。
他朋友问,那她要是一直没准备好呢。
他说,那就没准备好。
他想和她在一起,在屋子里面或者外面都好。
在一起就好。
更好的是,他终于还是等到了。
他的小刺猬,迈着很小很小的爪子和很小很小的步子,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和他一起走进那个屋子里。
~
从民政局出来那天,阳光灿烂地挥洒在大地上。
谈梨拿着红本本,眼底的笑比阳光烂漫。
她朝秦隐伸手,等他来握:“重新认识一下,你好啊,谈梨的老公,我是秦隐的老婆。”
“…你好。”
秦隐一点点握住女孩的手指,把她的手完完全全包进掌心。
他俯低了身,轻轻吻住女孩手背,声音低低哑哑的。
“老婆。”
谈梨被他弄得手背微痒,她笑着想躲,却是往那人怀里躲:“你的声音听起来怎么像要哭了似――”
谈梨怔住。
那是她第一次看秦隐红了眼眶。
就那一秒里,谈梨的眼圈就跟着红了。然后她扑进他怀里,含着泪狼狈地笑:“你知不知道你完蛋了、彻彻底底栽我手里了。”
秦隐抱紧她,很紧很紧。
他也笑,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