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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秤是老式指针款,上面也有一条绿线。
宁鸽踏上去的时候,指针一转,然后以绿线为中心,在线两边晃了晃。
终于将将地压在绿线上。
体重压线过,不枉灌了那么多水。
“脚露出来。”男人吩咐。
宁鸽提起裙摆,给他看没有踮起来作弊的脚丫。
男人把身高尺往下一按,动作很凶,死死地压在宁鸽头顶上。
宁鸽努力跟往下压的标尺较劲,尽可能地挺直,脊背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直过。
终于滴地一声,也过了。
全都是压线过。
宁鸽从地秤上下来,心想,欠江矜一个人情。
手环紧跟着一震:【暂时逃过一劫。ps:没想过有一天会希望体重计上的读数够大吧?】
走到人群后,宁鸽才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个水晶地球。
宁鸽不动声色地挪到办公桌旁边,把它放了回去。
她用目光去找江矜的眼睛,想告诉她水晶地球已经放好了,江矜却根本没看她。
她在景曜那边靠墙站着,仿佛嫌宽大的袖口碍事,收紧挽好,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家全称完,阿姨拍拍手,“孩子们,你们都通过了健康宝宝检查……”
还没说完,男人就咦了一声,“还少一个。”
他抬起头,扫视一圈,已经找到人了,几步走到墙角,拉开储物柜的门,把躲在里面的人揪着领口拎出来。
是个一头卷毛的男孩,也是个戴手环的玩家。
卷毛男孩哆嗦得像筛糠,大概是看到男人把小胖子丢进金属门里,吓坏了,偷偷躲在柜子里不肯出来。
他被男人拎上了地秤。
宁鸽一看就知道不妙。
他原本就不瘦也不矮,躲了这么久,又长了不少,身高好像没有上限,但是体重有,虽然他并不胖,按副本奇葩的风格,说不定会超标。
果然,地秤没报通过,一声不吭。
一定有办法,宁鸽心想,太瘦太轻的人能找到办法增重,太重的人肯定也有办法减重。
宁鸽的目光扫过房间。
男人知道没通过,哼了一声,伸手去抓男孩,好像打算把他丢进金属门。
裴寒快他一步。
旁边的书架上放着一把装饰用的刀,裴寒单手抽出来,寒光一闪,手起刀落。
卷毛男孩的右胳膊被齐根斩断。
想象中鲜血喷涌的情景没有出现,因为身体生长极快,伤口在出现的瞬间飞速愈合,几乎连血都没怎么太流。
地秤“滴”地一声。
体重终于合适了。
男人悻悻地收回抓男孩的手,把那条断臂捡起来,扔进金属门里。
卷毛男孩丢了一条胳膊,却死里逃生,已经吓傻了。
宁鸽旁观了全过程,心想,刚刚景曜和裴寒两个阿尔法,一个杀人一个救人,但是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狠人。
阿姨又拍了一下手,“孩子们,你们都是最健康的宝宝,通过了检查,现在跟我走。”
宁鸽看一眼原本好好的,结果少了条胳膊的卷毛男孩。
这检查真是够健康的。
往外走时,景曜低声道:“大名鼎鼎的裴寒竟然当起了保姆,要给这群菜鸟喂奶换尿布么?”
裴寒居然回答了,他冷冷地说:“你这么玩,他们死光了,遇到随机抽取玩家死亡的任务,你死还是我死?”
景曜:“怕什么,不是还有好几个么。”
宁鸽悄悄捅捅欧文,“副本里随机抽取一个玩家处死的概率,到底是怎么算的?”
欧文对她笑笑。
“很简单,玩家按副本通过次数,分成新手玩家、初级玩家、中级玩家、高级玩家、阿尔法五种,五种的概率系数是一、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和变态到让人生气的一亿分之一。
“假设玩家有三个人,一个阿尔法,一个高级,一个中级,阿尔法被抽到的概率就是三分之一乘一亿分之一,高级玩家被抽到的概率,是先减掉阿尔法的概率后,剩下的部分乘二分之一再乘他的系数千分之一。而三个人中最底层的中级玩家,会失去他的概率系数,承担去掉阿尔法和高级玩家后剩下的所有部分。”
换句简单的话说——
谁垫底,谁倒霉。
欧文看一眼裴寒和景曜,“如果剩下的是两个同级玩家,当然是概率均分,一人一半。”
宁鸽心想,所以很明显,为了自保,最好的策略就是让比自己等级低的玩家活着。
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概率系数,让低等级玩家承担最大的被抽中的风险。
与此同时,中层玩家也会希望高等级和同级玩家都活着,让他们帮忙分担抽中的概率,能分一点是一点。
但是阿尔法的策略会稍有不同。
因为他们变态的概率系数,只要有其他玩家活着,哪怕只有一个,基本就没有被抽中的可能。
宁鸽问欧文:“一般这种随机抽取玩家处死的任务有几次?”
“按我的经验,有时候一次,最多也就两三次吧。”欧文答。
所以裴寒救了那个卷毛男孩,对他自己的好处并不大。
真正受益的是宁鸽。
这里的玩家,从裴寒景曜到欧文江矜,明显都是比宁鸽等级高的玩家。还有个小平头,看着挺镇定,应该也有副本经验。
只剩宁鸽和那个哆哆嗦嗦,一看就是第一次下副本的新手卷毛男孩。
让他活着,遇到随机抽取玩家处死时,“初级玩家”宁鸽就会安全很多。
裴寒这弯弯绕绕的示好,实在太过弯弯绕绕。
不过宁鸽收到了。
由此宁鸽也意识到,江矜会帮她,是因为如果宁鸽活着,就会极大降低她被抽中的概率。
所以就算为了自己,江矜也绝不会举报宁鸽作弊。
刚才就是瞎担心。
在上个副本里,大家都是菜鸡和准菜鸡,不太懂规则,懵懵懂懂地乱来,这个副本就不一样了。
高等级玩家多,策略更加复杂。
宁鸽想想,“系统这样设规则,会逼着大家倾向于合作,对吧?”
欧文笑得打跌,“这个副本和上一个副本,本来不就是合作型副本吗?合作型的副本最多,其他还有对抗型的、竞争型的、搭档型的,慢慢你就知道了。”
手环抖了一下,打断他的话,新任务发来了。
【任务:小蝌蚪找妈妈。
说明:没人在乎你爸是谁,反正都是丧偶式育儿,找到妈妈就行了。
目标:六十分钟内给全体玩家找到妈妈。
惩罚:随机抽人处死呗,都懂。】
才说随机抽,就来了随机抽。
这里看起来是集体抚育宝宝,不知道妈妈们在哪。
“孩子们,”前面的阿姨停下脚步,“现在我要带你们去见你们的爸爸妈妈。”
宁鸽不能相信:竟然把爸妈打包送上门,这任务这么好?
大家跟着阿姨穿过走廊,走廊外原来是个极其宽敞的大厅,像购物中心的中庭。
四周一圈,上下排列着很多蜂巢般的小玻璃房。
每一个玻璃格子间里,都有人在蹬轮子。
轮子滴溜溜转,和小仓鼠踩的那种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蹬得很努力,无数轮子同时飞转,景象壮观,好像一个大型仓鼠展览中心。
生命短暂,只有几天,人们竟然都在蹬轮子。
阿姨笑眯眯,“孩子们,看!你们的爸爸妈妈正在努力工作呢,挥挥手跟他们打个招呼吧!”
宁鸽看到对面不远处,一个格子间里,有个漂亮的女人,一看到宁鸽他们出来,就从轮子上下来了。
她急切地扒在玻璃上往外看,目光落在宁鸽身上,努力辨认着她手背上的编号。
好像是终于认出来了,她举起胳膊拼命对宁鸽挥手,然后回身打开门,冲出玻璃隔间。
其他有些格子间的轮子也停了,不少大人都在往楼下跑,宁鸽听到他们说:
“是KW那批孩子醒了吗?”
“是,我看见编号了!我孩子就在里面!”
大人们冲过来了。
他们一个个地辨认着孩子们手上的编号,激动地搂住自己的孩子。
景曜冷笑一声,“荷尔蒙催发下的母爱还真让人感动。”
宁鸽:“荷尔蒙?”
裴寒解释:“有过类似的副本。生命只有几天,系统为了让人迅速进入生育繁殖状态,会用荷尔蒙操控他们。”
刚刚的年轻女人也跑过来了,她辨认过宁鸽手上的编号,一把把宁鸽搂进怀里。
“你醒了?我的宝贝,”她高兴到哽咽,“我是你妈妈。”
“你睡觉的时候,我一到休息时间就去看你,你一直都躺在那儿,开始的时候就这么长。”
她放开宁鸽,用手比了比。
“就一点点大,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女人握着宁鸽的肩膀,上上下下地仔细看她,“他们给你剪了这样的头发?挺好看的。”
宁鸽默默地看着她不出声。
女人留着长发,发梢微卷,长得很漂亮,穿着和别人一样的素布衣裤,手背上也有个二维码,上面的编号是JJ0631。
虽然是陌生人,宁鸽还是本能地觉得亲近。
这种眷恋的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异乎寻常。
荷尔蒙。宁鸽心想。
系统不止对父母们做了手脚,为了让父母和子女在短时间内迅速建立情感联系,在子女身上也同样动了手脚。
女人攥着宁鸽的手,“妈妈会好好工作,努力赚钱,给你买最好的学习芯片。虽然妈妈只有一个人,也会让你和别的孩子一样,什么都是最好的……”
她正说着,地面忽然晃了晃。
好像地震了。
整个大厅都开始抖动,抖得玻璃哗啦啦乱响。
“妈妈”一把抱住宁鸽,用自己的身体把她护住。
宁鸽安静地趴在她怀里。
她的怀抱很温暖,味道好闻,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安心。
地震持续了几秒就停了,周围大变——
准确地说,是周围的人大变。
宁鸽他们原本是七八岁的小不点,现在突然抽长了,每个人都像在时光机里快转了一样,变成十八九岁的样子。
一瞬十年。
大人们变化没那么大,渐渐才有人反应过来。
大厅上下一片议论声和尖叫声,人们惊慌失措,玻璃隔间里的轮子全都停下来了。
世界还没稳定下来前,宁鸽就看见,裴寒和景曜同时在迅速地点手环。
裴寒的手环先震了一下,景曜一脸的不甘心。
副本的时间线真的出bug了,他提交了报错,动手比景曜快,赏金到手,宁鸽也会分一份。
宁鸽突然长成了少女,“妈妈”也变老了。
老了十年,她光洁无瑕的肌肤黯淡了一些,像蒙了尘的好瓷器,眼角也多了几条细纹。
她被吓坏了,惊惶地看看四周的人,再看看突然长大的宁鸽。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广播机械的声音,“所有人回到工位。所有人回到工位。”
“妈妈”定定神,在慌乱中努力安慰宁鸽。
“……不要怕,听老人说,这样的事以前也发生过,大概都是球母的旨意。”
妈妈顺顺宁鸽的头发,“一下子就长大了。”然后才想起来摸摸自己的脸,“我也老了吗?”
宁鸽想都没想,“没有,一点都没变。”
广播还在机械地重复,“所有人回到工位。所有人回到工位。”
“我得走了,”妈妈说,“你好好照顾自己。”
“好。”宁鸽点头答应。
家长们在广播的催促下回到了格子间里。
宁鸽看见妈妈也重新踩上了轮子。
她老了十岁的容颜依旧很美,全是笑容,对宁鸽遥遥地挥挥手,又开始像小仓鼠一样奋力蹬轮子,比刚才蹬得更快了。
轮子一圈又一圈飞速地旋转着,宁鸽心里一阵酸涩。
家长们都走了。突然长大,有的孩子不明所以,一脸好奇,有胆小的孩子在哭。
宁鸽看了看手环。
任务的倒计时竟然还在一下一下地蹦着。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妈妈们来过了,“小蝌蚪找妈妈”任务却没有完成。
“一定是哪里有坑。”裴寒说。
他比他正常时的样子看着年龄稍小一些,身上的素布长袍短了,肩膀和胳膊上的布料因为身体暴涨而爆开,露出肌肤。
按理这装扮有点好笑,但是因为身材太好,长得太出众,反而像披着块布的古希腊美少年,刚从油画里走出来。
他发现宁鸽在看他,眼眸闪了闪,那么散漫张狂的人,难得地露出点羞涩。
这不对劲。
他不对劲,宁鸽自己也不对劲,大家都不太对劲,人群中还有别的女孩子的眼神往裴寒景曜他们身上飘。
“荷尔蒙。”裴寒低声说。
荷尔蒙在催情。
系统用荷尔蒙控制这里的年轻人,好让他们在一天内,衰老之前,迅速寻找配偶,完成繁殖。
“服了。”欧文又读了一遍任务说明,“就算爸爸说不准,妈妈总不能是假的。”
小平头猜测,“会不会抱错小孩了,有人的妈妈不是真妈妈。不是经常有那种吗,交换人生?”
“不太可能。”裴寒说,“我刚才就在担心这个,特意问过我‘父母’,他们说这里从生下来到打上二维码宝宝都是跟着父母的,并不抱走,应该不会搞错。”
这就奇了。
宁鸽又看了一遍手环上的任务说明。
【目标:六十分钟内给全体玩家找到妈妈。】
全体——玩家。
全——体。
原来坑在这里。
宁鸽碰碰裴寒的胳膊。
她的指尖碰到时,裴寒像被烫到一样,抖了一下,一抹红晕从脖子到耳根,飞速蔓延。
宁鸽无语地看着他:知道你在发情,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这做任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