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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赫图额娘膝下:
敬禀者。
额乐已有数日不见母,甚思;色赫图额娘身体安否,女甚忧矣;造词遣句皆需问询额娘,甚累。
色赫图额娘,额乐好想你啊,你想不想额乐?
额乐每天到后湖边喂鸳鸯的时候都想色赫图额娘,这封信就是在后湖边的亭子里写的。
鸳鸯没有额娘绣的好看,但确实总是两只一起游,额乐想要靠近看一看,额娘们和奶嬷嬷都不许,生怕额乐掉进湖里,色赫图额娘就见不到额乐了。
额乐吃饭的时候也想色赫图额娘,听说额乐吃的米是皇阿玛亲自种的,叫‘御稻’,真的比宫里吃的米要香很多呢!
额乐也想去看看,还想亲自摘,可是宣额娘说不行,所以偷偷要了半碗生米,准备带回咸福宫,跟色赫图额娘一起种。
……
昨日我去陪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慈悲,说要放一批年纪大的宫女出宫,我问宣额娘,咸福宫会不会有人出去。宣额娘说既是善心善举,理应问宫女们的意见。
额乐身边的宫女都还不够出宫的岁数,额乐便问奶嬷嬷,要不要出宫,奶嬷嬷好像并不高兴,奇怪……
色赫图额娘要放身边的宫女出宫吗?
……
敬颂钧安
女额乐叩上”
额乐的信里,诸如“禀”、“鸳鸯”、“嬷嬷”、“御稻”、“慈悲”这样的字,个头比旁边的字大一圈儿不止,生生占了两行格,多写了一页纸。
檀雅又看了宣妃和二十二阿哥写给她的信,都是介绍在畅春园内的生活,宣妃的内容和额乐有不少重叠,算是从另一个视角对额乐生活的补充;二十二阿哥等人则是生活在另一处叫住讨源书屋的地方,那里也是四面环水,风景极佳,三位阿哥读书习武皆惬意不已。
字里行间,短短几句描述,宣妃等人的居所和阿哥们的居所景致便大不相同,更是与紫禁城迥异,怪道康熙自畅春园建成,在那儿避喧听政的日子越来越多。
不过她这儿也不赖。
雨停天晴之后,紫禁城的天空更蓝,檀雅亲自将缠在一起的风铃拆开,那些扫晴娘娃娃淋雨后褪了色,檀雅用笔画了笑脸,依旧挂在房檐下,准备过了夏天再撤下。
她现在禁足中,不方便出咸福门,否则还可以去御花园逛一逛,晨间暮霭,各有其美。
檀雅在回信中如是说,字字透着温柔、安宁。
闻枝等主子撂下笔,方好奇地问:“小主,格格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檀雅笑:“好歹吃喝玩乐的时候还记得我,总不算太没心没肺。”
“咱们二十二阿哥和小格格都是顶顶好的,在外头还时时记挂着您呢。”
檀雅想起信里说太后准备放宫女出宫一事,问闻柳:“闻柳,你到我身边快五年了吧?今年多大了?”
“回小主,奴婢三十二了。”
“没赶上过放宫女出宫吗?”
此时宫里对宫女出宫的年纪,还没有定例,基本看皇后或者后宫暂掌凤印的那位娘娘是否记得,近几年檀雅没有,不知道再往前几年有没有。
闻柳神情沉静,道:“张庶妃去时,宫里正好要放一批宫女出宫,只是奴婢母亲去得早,父亲前些年也去了,奴婢在宫外已无牵无挂,宣妃娘娘又说如若不走便派奴婢来您这儿伺候,奴婢便留下来了。”
她说起张庶妃,檀雅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穿佛珠的绳子已经换了三次,张庶妃若是还在,单那温柔的脾性,必定与她们相处的极好。
可惜,没有如果。
闻柳动作轻柔地折起干了的信纸,笑容满足道:“您和张庶妃都和善,比去了外头无依无靠地强,奴婢一点儿都不后悔。”
闻枝眉梢一动,微微有些出神。
檀雅注意到,笑问:“闻枝呢?我记得你说你是家中的小女儿?”
“小主还记得呢?”闻枝提起宫外的家人,神情思念,“奴婢最小,上头好几个兄长,后来兄长们陆续娶了嫂嫂,虽说这么一大家子住在一个三进院子里,也有过口角矛盾,不过热闹极了,自打奴婢进宫来,离得远了,再想起从前,就只剩下好处了。”
“是这样的,远香近臭。你从前叫什么?”
“奴婢姓常,常芷。”
“沅芷澧兰,是极好的名字。”檀雅赞了一句,问她:“你父亲现下何处任职?”
闻枝摇头,“奴婢进宫前,父亲总算考上举人,谋了个外放的官,具体去哪儿,现在是否还在那儿,奴婢没有门路,无从打听。”
檀雅一听,看向闻柳,“那你是从哪儿得知父亲病故的?”
闻柳如实答道:“宫女轻易不得出宫,一些太监却是常有机会出去的,奴婢进宫时间长,以前在别处伺候过,总有些老交情说得上话的人,闻枝入宫学完规矩便分到咸福宫来,交际少,自然没有门路。”
檀雅知道闻柳出去比闻枝好打交道,从前未多问,此时听两人说起旧时事,便清楚两人的经历不同,性格不同,为人处世自然也不相同。
“闻枝,闻柳不想出宫,你呢?你想出宫吗?”檀雅拉她到身边,认真地问,“虽说你年纪比之从前放出去的大龄宫女尚小,可也入宫五年了,二十一还是二十二?你若是想出宫,我便帮你问一问宣妃娘娘,如若能早些,总好过虚耗下去。”
“小主,奴婢……奴婢……”闻枝神色意动,可是犹豫不决。
“你也不要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好婚配,或者听旁人说宫外日子艰难便胆怯,不见得过得多好,也不见得就过不好,日子总归是人过出来的……”檀雅拍拍她的手,道:“不急,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回我。”
闻枝无法下决定,可不耽误她跪在主子面前,感激道:“奴婢谢过小主。”
檀雅摆摆手,对闻柳道:“你去送信吧,莫要错过了。”
“是,小主。”
畅春园离紫禁城不算远,来往送信的人若是快马加鞭,几乎每日都能来回,不过通常如无急报,并不回当天来回,是以檀雅的回信,第二日未时中才送到宣妃等人手中。
宣妃命人将檀雅给二十二阿哥那封信送到讨源书屋去,又将写着额乐名字的信递给眼巴巴的小姑娘,然后才打开另一封信。
信里,檀雅说咸福宫一切皆好,捡着重要不重要的事儿都说了几件,并在信末道:“额乐想种水稻,已经磨好的生米无论如何也种不出,未免她到时失望,还请娘娘寻些稻种带回来,不必多,半碗即可,到时便种在花盆里。”
定贵人问:“娘娘,色赫图答应信中说了什么?”
“你自己看看。”宣妃将信递给她,笑道:“她过得好着呢,伤着腿也半点儿没耽误折腾。”
苏答应从额乐那儿抬起头,笑吟吟道:“您还不知道色赫图妹妹吗?两个月还好,若是再久些,您恐怕便不认识咸福宫了。”
宣妃二人皆笑起来,显见是认可苏答应的话,若是檀雅权力再大些,恐怕连紫禁城倒要翻一遍呢。
讨源书屋——
二十二阿哥第一次被人带着骑马,绕着演武场跑了几圈儿,便热了一头的汗,从马上下来,得知额娘的信送到,擦了汗又去净了手,方才打开额娘的信。
檀雅虽然踢毽子砸伤了自己,可给二十二阿哥的印象,从来都是一个温柔豁达的额娘,看着信上的一字一句,他也能读出美好来。
雍亲王胤禛认为二十二是爱屋及乌,所以才看这样一个分明刁钻古怪的额娘哪儿哪儿都好。
二十二阿哥不许人说自己额娘不好,辩驳道:“我额娘疼我爱我,便是刁钻古怪,十个旁的什么人来,我也是不换的,更何况,额娘最是明理,如何刁钻古怪?”
“明理?”
二十二阿哥严肃地点头,“你定是没有我额娘这样的额娘,我不怪你,但下次莫要再如此说我额娘,否则我便要不高兴了。”
以胤禛雍亲王的身份,已是多年未曾有人这般反驳于他,胤禛气怒,却也清楚自己那样说一个女子实属刻薄,只是面对咸福宫众人,总是忍不住言不由衷。
这样的情绪,只在他和二十二这样隐秘关系中才毫无顾忌的发出来,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让二十二知道他的身份。
“你又生气了?”
胤禛回神,“我只字未说,何来生气?”还又?
二十二阿哥轻轻撇嘴,这人他虽看不见,可情绪实在变化无常,偏还嘴硬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