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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帝位交替之时,朝堂不稳乃为常象,更遑论新帝继位之前,大清经历数年的夺嫡之争,从一开始的大阿哥、废太子之争变为四、八之争,又变成康熙晚年时的四、十四一母兄弟之争。
八阿哥胤禩依旧党从甚多,十四阿哥胤祯为抚远大将军远征西北,战功赫赫,胤禛心中,这一帝位,实在不稳。
雍正帝有心削弱两人在朝堂的势力和影响,却因初等地位不敢轻举妄动而引百官百姓言其“不仁”,只得一面封八阿哥为理藩院尚书,与十三阿哥胤祥、大学士马齐、新晋礼部尚书隆科多一同为总理事务大臣,一面下旨召十四阿哥胤祯回京奔丧。
然新帝对八阿哥忌讳却未妄动,对亲弟却是直接派他人取十四阿哥抚远大将军印信,夺其兵权,不准他有任何调兵回京之可能,提防之意昭然若揭。
这一系列旨意,极有深意,尤其是其中针对十四阿哥的旨意,新帝生母乌雅氏便隐隐生出几分对新帝的不喜,即便雍正帝为了她斥责宜妃不敬,又第一时间亲封她为仁寿皇太后,依旧不能免除这份不满。
待到十四阿哥快马加鞭回京,雍正帝服完二十七日孝,册封诸人时,封八阿哥胤禩为廉亲王,十三阿哥胤祥为怡亲王,十二阿哥胤裪为履郡王,连废太子的儿子弘皙都封为理郡王,十四阿哥这个亲弟却毫无册封,仁寿皇太后乌雅氏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连“圣上遗诏继承大统的儿子不是我期望的”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雍正帝对生母表现的极为尊敬孝顺,这些话乃是仁寿皇太后与新帝争吵时所出,被宫侍们传扬开来,没多久,便有人借题发挥,在民间散布传言,新帝继位乃是私下修改遗诏,将“传位十四子”改为“传位于四子”,意指新帝名不正言不顺。
一时间,雍正帝焦头烂额,为巩固帝位,越发急于求成,教旁人看来,颇有几分心虚之意。
但实际上,那份遗诏乃为满、蒙两语各一份,篡改遗诏乃是子虚乌有,传言所说的情况并不存在,新帝此般,反倒有几分落了下乘。
可惜新帝风声鹤唳,无人敢劝,无人能劝。
另,新帝除封前朝外,还尊封了先帝有子女的低位嫔妃,檀雅从绮贵人一跃为皇考谨嫔,二十阿哥胤祎生母高氏为皇考高嫔,二十一阿哥胤禧生母陈氏为皇考倩贵人,二十三阿哥生母石氏为皇考贵人,二十四阿哥胤袐生母小陈氏为皇考贵人,雅若格格生母苏氏为皇考柔贵人
佟佳贵妃和先帝的一众高位妃子全都未有册封,檀雅这个唯一又封号的嫔成了这一波先帝嫔妃尊封的最大赢家,竟是成了除定嫔外的嫔位第三人。
宫中诸人猜测,许是因为檀雅和苏贵人侍疾先帝有功,檀雅自己想不到其他理由,便也认为是此因。
不过这时,位份的变化对她们来说,意义更小,眼下最重要的是搬宫在何时,她们的住处又将如何安排。
新帝还未册封皇后,也未正式下旨命仁寿皇太后搬去宁寿宫,按照旧历,先帝遗妃皆是与皇太后一同住在宁寿宫,只是世祖顺治的妃嫔数量和先帝康熙的数量简直非可比,这么一大批先帝遗妃,可怎么住啊?
“一位皇太后,一位贵妃,妃位有六人,嫔位五人,贵人庶妃众多……”檀雅掰着手指头数,越数越惆怅,“皇太后独占主殿,贵妃占一偏殿,其他人岂不是要睡通铺?”
“便是睡通铺,也轮不到你来睡,谨嫔娘娘。”苏贵人促狭地说。
檀雅探身,轻轻掐她,“苏姐姐再不好好待我,到时真要去睡通铺,我可不捞你过来。”
苏贵人丝毫不受威胁,从容道:“交好些新的人,也见见世面。”
檀雅又去捉她,宣妃打断:“好啦~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你们两个还这般不稳重。”
定嫔微微一笑,接着方才檀雅的话道:“先帝遗言,准已开府的成年皇子接年长太妃出宫荣养,届时嫔位应是能得一单独的屋子。”
说起这个,檀雅看了眼宣妃和苏贵人,扯起嘴角笑道:“届时履郡王请旨迎养您出宫,您也好享一享儿孙的天伦之乐。”
定嫔笑容一顿,手指拨弄佛珠,沉默下来。
宣妃轻轻瞪了檀雅一眼,开口劝道:“履亲王孝顺,既有先帝旨意,定不会任你在宫中幽居,他们夫妻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嫡子,你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子,不必为我们迟疑,常进宫来探望便是。”
定妃轻叹一声,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事儿,旁人无法决定,檀雅便说起旁的,“不知额乐是否也跟咱们住到宁寿宫去,还有那几个伴读,南三所住着二十二阿哥他们,新帝的未成年的皇子们也得入宫,想必她们也不能再住西三所。”
现如今,西三所除了胤祎成婚单独住在中所,二十一阿哥的西所去年进了二十四阿哥,如今统共住了五位先帝皇子。
雍正帝只给弘皙一个弘字辈儿的皇孙封了爵位,他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弘时都还未有封爵,届时也要先搬到宫中住,加上弘历弘昼两人,定是要在西三所或者北五所择一处安置。
不过几个姑娘都大了,想必用不了两年便要回到家中准备选秀,这伴读也做不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这几个孩子要便宜谁家的小子。
檀雅想到这儿,小声嘀咕道:“要是能到我家才好……”
宣妃没听清,问道:“你嘀咕什么呢?”
檀雅摇头,改口道:“先帝去世,额乐伤心难过,瘦了许多,可惜孝期内不能沾荤腥,不然定要将她养回来。”
“便是不沾荤腥,也要吃些好的,姑娘家更不能虚亏,影响大着呢。”
苏贵人是额乐生母,便道:“嫔妾会盯着她的,不能因为伤心便不吃饭。”
孩子们濡慕皇阿玛,康熙的去世,真正因为父子女情分而伤心的,约莫也只有这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其他人则多伤于自个儿往后的处境,便是檀雅几人,不担心处境问题,也不过是有一二分伤感罢了。
“也不知胤祜如何了……”檀雅叹气,自从众人随新帝回京,也有数日未见到胤祜了。
而想什么来什么,檀雅刚念叨完,外头便来人禀报,胤祜派了个小太监过来知会,他晚膳时过来陪宣妃等人一道用膳。
宣妃三人的脸上立时便笑意显现,檀雅更是起身道:“正好,我亲自下厨张罗一桌素食。”
胤祜是申时下课直接来的咸福宫,一家人围坐在桌边,都无需说,他一尝便知:“这菜定是额娘亲手做的。”
宣妃道:“那便多吃些,瞧你这腕骨都突出来了。”
众人望向他拿着筷子的右手,见他动作间那一节手腕瘦的骨头突出,纷纷心疼。
胤祜给额乐夹了一大筷菜,又给自己夹了满满一碟,保证道:“胤祜定会多吃,不过胤祜这是长个子所致,几位额娘千万莫担忧。”
额乐放下筷子,双手拉开比划道:“哥哥如今比我高这么多了。”
胤祜伸手拍拍她的头,然后冲额娘们笑道:“二十一哥如今都没我高了。”
“是长了不少。”檀雅问道,“可有腿疼?”
胤祜刚要摇头,想了想又诚实道:“偶尔是有些许不适,不过并不算疼。”
“要是寻常,喝些骨汤多补一补才好,不过如今在守孝,回去便吩咐膳房给你们多煮些奶喝。”
胤祜应下,檀雅又转向额乐,“咱们额乐也不能少了。”
额乐不甚爱喝奶,总嫌弃有腥味儿,不过想到要长个子,便没有反驳。
膳后,胤祜随檀雅回了东配殿,檀雅瞧他的个头已经超过她肩膀,感叹道:“待到搬宫,你便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来探望了。”
“儿子开府后,也向皇上请旨接您和宣额娘、苏额娘出宫荣养。”
“那得何年何月?”宣妃岁数倒是够,可她和苏贵人的岁数估计在宫里靠死雍正都出不去,再说,“你苏额娘既不是你生母,又非你养母,皇上不见得会准许。”
胤祜并未气馁,“总要试一试,万一皇上开恩呢?”
檀雅也不打击他,这些事儿还早,转而问道:“阿哥所没有那些关于遗诏的风言风语吧?你们可得约束好了底下人,别瞎掺和这些事儿。”
“额娘放心,儿子早就严令宫侍们谨言慎行了。”
“你们谨慎些是对的,皇上……”檀雅抿住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道,“诚亲王上书让你们兄弟改名避讳皇上的名字,可有批示?”
雍正闻听到她似有未尽之言,忽然对胤祜道:“皇上如何,教你额娘说下去。”
胤祜有些奇怪,不过回答完额娘的问话,还是问道:“额娘,此处又无旁人,您方才说皇上什么?”
檀雅对着儿子自然没那么多避讳,他问她便答道:“我是说当皇上的都小心眼儿,你瞧吧,那些不安分的或者存在便是不安定因素的,早早晚晚都要被清算。”
雍正皱眉,对胤祜道:“你额娘似是不甚赞同?他不过是为了皇位稳固,若是朝堂动荡,于国无益。”
胤祜便问:“额娘,皇上稳固皇位,也是为了大清江山,您为何有些不赞同似的?”
“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判,我赞同与否做不得准,不过……”
“不过什么?”
“皇上连隆科多那样宠妾灭妻、罔顾人伦的人都能重用,你那些兄长们个个都是文韬武略之人,他反倒不敢用还要打压,胤祜认为是为何?”
雍正没说话,胤祜没立即回答,思考片刻后才道:“八哥党羽甚多,若放之任之,恐寝食难安;十四哥在皇阿玛生前极受重用,又战功赫赫,从前朝中便多有传言皇阿玛实际是想传位于十四哥,如今宫内宫外又有许多风言风语,皇上自然不放心。”
胤祜抿抿嘴,道:“儿子并不觉得不对。”
“一朝天子一朝臣,本就无可厚非,额娘也非愚善之人,只是额娘冷眼旁观,总觉着皇上受早些年皇子们争储的影响,自个儿心里也觉着这皇位乃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不然他为何要坚称自己是“孝懿皇后养子”,是嫡出正统?
“一国之主,能让山河无恙、四海升平、百姓衣食无忧,自有江山百姓铭记其功绩,往后旁人再有异心,才是名不正言不顺。”
“先帝的遗诏写得清清楚楚,谁有异议谁就去底下问先帝,可皇上想要得漂亮话,做事也得漂亮到底,叫谁都说不出不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