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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屋灶房里,阮洁坐在灶后烧火。
刘杏花拿了一小块精肉,舀水洗干净放到砧板上。
握刀把精肉切成薄薄的肉片,肉片装碗加入胡椒酱油等作料放一边腌制。
蒜瓣在刀下被拍扁成散片,简单剁上几刀,便成了蒜末。
蒜末放到一边再切一把绿莹莹的葱碎,最后是一把红艳艳的干辣椒。
锅热倒油,干辣椒花椒和蒜末倒入热油中滋啦一声响,激起一阵鲜香麻辣。
自家腌制的豆瓣酱和辣子,入锅炒出红油,半盆水下去,飘起一层艳红。
阮洁在灶后深深吸口气,感慨着开口说:“过年真好啊。”
这才是请裁缝来家里做衣裳,就可以一天吃上两顿肉。
中午吃的回锅肉的味道还留在舌尖上呢,现在又可以吃到水煮肉片了。
刘杏花把早就洗好的青菜豆芽豆皮一股脑倒进锅里,拿勺子搅两下,“这次可没放多少肉,一人吃一点尝个味道就是了,主要就是吃菜。”
阮洁笑着说:“那味道也足够了。”
锅里的水沸腾起来,刘杏花在锅里加入盐和味精胡椒,瞧着菜熟得差不多,捞出来放到深底大白瓷碗中,随后把肉片加入锅里,稍微烫一下直接捞出放到菜上。
薄薄的肉片烫得白嫩鲜弹,艳红的汤汁浇上去,再加一把干辣椒和葱碎蒜末,少少浇上一点热油,香味直扑到面上。
刘杏花把大瓷碗放到桌子中间,又简单炒了几个素菜,全部摆上桌后叫阮洁去请老裁缝来吃饭。叫来老裁缝的同时,阮溪阮翠芝和阮志高阮长生自然也就来了。
七个人按老少长幼的顺序在桌子边坐下来,挤得满满当当的。
老裁缝最是舒服,自己一个人坐桌子的一边,没有任何人往他身上挤。
他今天给阮溪家做衣裳,自然就留在她家吃饭和睡觉。
他不爱与人交际,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更是不说话。
陆续在桌子边坐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菜上,暂时无心想别的。
阮长生待老裁缝和阮志高吃了一口肉,自己也伸筷子去夹肉。
嫩滑的肉片上沾着些许小葱和蒜末,吃到嘴里先是麻辣,嚼开便是软嫩的肉香。
阮长生一边吃一边笑,一副没出息的样子说:“真好吃。”
其他人也都伸筷子夹了肉吃,在舌尖上留着肉香,然后开始吃下面的蔬菜。
吃完肉有别的心思了,阮长生看向阮溪说:“大侄女,跟五叔说说你是怎么开窍的?你这开窍得也太厉害了吧,轻轻松松衣服做成那样。”
阮溪笑笑,看着他瞎掰:“有一天我做梦,梦到一个白胡子老头。他送给我一根针,说我只要拥有那根针,就可以做出世间最美丽的衣裳……”
没让她说完,阮长生直接白她一眼,“你看我像几岁?”
看他这样说话,家里人都笑起来,阮溪笑容更盛,“骗你干嘛?是真的。”
阮长生懒得理她这话,又说:“是挺不错的,好好学好好干。”
说完他又去撩拨老裁缝,“宋大爷,我这侄女可以吧?”
老裁缝看他一眼,“比起你是要可以很多。”
阮长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嘿,这老头!
阮溪和阮洁看着他的脸色,没忍住噗一下笑出来。
作为凤鸣山上的人,谁没被老裁缝挖苦过几句那人生都是不完整的。
因为要留老裁缝住宿,晚上刘杏花便也挤去了阮溪和阮洁的床上,凑合着和阮翠芝睡一头。老裁缝自然就睡她那一屋,和阮志高睡一起。
四个人睡挤得要死,阮溪整个人贴在墙壁上。
不过再差的地方也睡过,如今的这点困难对于阮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她歪着头,和阮洁肩膀贴着肩膀,脑袋靠着脑袋。
刘杏花和阮翠芝在另一头也是肩挨着肩。
母女俩难得睡在一起,夜晚安静的时候又最适合聊天,刘杏花便小声和阮翠芝说话,问她:“前两天你去镇上置办年货,看到四个孩子没有?”
阮翠芝轻轻吸口气,吸气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异常清晰。
等这口气松下来,她说:“妈,不提了。”
刘杏花侧一下头看她,“是刘雄不让你见?还是他们自己不愿意见你?”
阮翠芝眨着眼沉默片刻,开口道:“见到了,但是他们不要我买的东西,只问我还回不回去。我说不会再回去了,大妮就带着弟弟妹妹走了。”
听完这话,刘杏花也沉默片刻,然后说:“四个没良心的。”
阮翠芝松口气道:“确实是我不要他们了。”
刘杏花不悦,“什么叫不要他们了?不要他们了还去看他们?在家天天惦记他们,怕他们吃不好穿不暖。可他们呢,只在乎你回不回去,给不给他们当妈。他们这是舍不得你吗?他们是想你回去给他们做饭洗衣裳!不回去就不是妈了?辛辛苦苦生养他们这么多年,全部都白养了?”
阮翠芝深深吸口气,“算了吧。”
刘杏花语气又硬又冲,“那就算,以后你也别回去看他们了。不是说你不要他们了嘛,那就真的不要好了。下次你再去找他们,说不定直接不见你了。”
阮翠芝眨着眼不再说话,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一塌糊涂。
本以为这辈子能圆满幸福,结果现在没了家也没了孩子,变得一无所有。
转念一想又不对,她还有父母,还有弟弟,还有两个可爱的侄女。
她再次深深吸口气,听到刘杏花在她旁边睡着了,自己也便闭上眼睡觉了。
年下里做衣裳和平常不一样,若是平常到人家做衣裳,那可以不慌不忙慢慢做。但年下里要做很多家,便就都是赶着做的,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没有歇的时候。
第二天阮溪和老裁缝给阮长贵一家四口做了衣裳。
拿了工钱再找人搬走缝纫机,马不停蹄去往下一家。
阮溪跟着老裁缝一家一户地去干活,自然也就不回家了,吃喝都是在做衣裳的人家。但因为离得近,她晚上赶完活还是回家睡觉。
赶完他们村的活,她和老裁缝再一起赶往下一个村子。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总能在凤鸣山的某处山道上看到这样的一幕——两个汉子抬着轿椅,轿椅上坐着抽烟锅子的老汉。轿椅旁边跟着个小姑娘,小姑娘穿着花棉袄围着红围巾,围巾挡住半张脸,露出一对灵动的眼睛。再往后是两个汉子抬着缝纫机。
也是这段时间,阮溪跟着老裁缝把凤鸣山上的村子逛了个遍,吃了许多人家的饭菜。家庭好一些的能多吃点肉,家庭差一些的也能吃上几个鸡蛋。
自然也有家庭差到做不起衣裳的,那八成就是生的娃太多,家中人口太多。
阮溪在凤鸣山上露了脸,现在人人都亲切地叫她——小裁缝。
除夕前一天的下午,阮溪背著书包到家,整个人都累得像要散架一样。不过她心情倒是很好,把刘杏花叫到屋里,从书包里掏出一大把钱塞给她。
这一年出门去做衣裳,老裁缝都没动什么手,就是画点纸样子。剩下大部分的活都是阮溪干的,而且每次换村子,她还要走山路,所以辛苦一些。
因为承担了大部分的辛苦,老裁缝给她分的钱也比之前多。
刘杏花看到钱后瞪起眼小声道:“赚这么多?”
阮溪点点头,“还是给您收起来。”
刘杏花笑着开始数钱,“我给你好好收起来,这以后都是你的嫁妆。”
阮溪笑一笑,“先让五叔结婚。”
刘杏花道:“胡说,哪有叔叔用侄女挣的钱结婚的?”
阮溪没再说这个,身子一歪靠到刘杏花身上,软声说:“我又长一岁了。”
过了明天,她可就是十五岁了。
十五岁的阮溪,在新年的第一天,和阮洁结伴到各家拜年去。
阮溪想着老裁缝一个人过年肯定冷清,除夕一天都没有人陪他,便打算第一个先去给他拜年,然后再回来去凌爻家给他们一家拜年。
于是年初一的早上吃完早饭,她就拿上吃食拉着阮洁先往金冠村去了。
两个人也不急,穿着年前做的新衣裳走在山道上,慢慢悠悠的。
到了老裁缝家太阳已经起高,但老裁缝家还没有开门。
阮溪站在院门外抬手拍几下门,往里叫:“师父,我来给您拜年啦。”
叫完里面没有响动,于是她又继续拍门叫几声。
这次里面倒是有动静了,大咪跳上墙头看着阮溪喵喵叫了几声。
看老裁缝一直没应声,阮洁推测说:“是不是出去了?”
毕竟过年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吃吃喝喝走亲访友,说不定老裁缝也往别人家去了。
阮溪想想觉得有这可能,便放下了拍门的手,打算先回村,下午再过来。
但在她转身准备要走的时候,她忽然又发现了不对。
倒不是她觉得老裁缝性格孤僻一定没有亲朋可走,而是她发现老裁缝家的门上并没有上锁。外面没锁门却打不开,那肯定是里面用门栓栓起来了。
所以,老裁缝肯定在家里。
可是,在家为什么不来开门呢?
如果说老裁缝还在睡觉的话,那也不太可能。
老年人睡眠时间基本上都很短,一般早上很早就醒来了。
太阳升到了这个高度,他要是还没起来,那肯定是有问题的。
思及此,阮溪又立马折身回来,继续拍门叫了几声。
阮洁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又好奇问:“不回去了吗?”
阮溪一边拍门一边跟她说:“他肯定在家里。”
拍了一会还是没人应,也没人来开门,阮溪果断转身把手里的吃食塞给阮洁,在附近找个大小合适的石头搬到院墙外,踩着石头翻上院墙。
从院墙上跳下去,她立马去把院门打开,然后转身就往正屋里去。
正屋当间和旁边房间里都没有人,当间里摆着缝纫机和一些衣服布匹。
阮溪正要转身退出去,忽听到阮洁喊:“姐,快来呀!”
阮洁的声音来自旁边的厨房,阮溪忙从正屋出来跑去厨房。
到厨房里一看,只见老裁缝摔在水缸边,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只张着嘴喘气。
看到这样的景象,阮溪神经蓦地一紧,忙弯下腰叫阮洁:“快扶起来。”
阮洁忙把手里的吃食放在灶台上,过去帮阮溪一起把老裁缝从地上扶起来。老裁缝毕竟是男人,就算身形偏瘦重量也不轻,阮溪和阮洁费了半天的劲。
磕磕绊绊把老裁缝扶去正屋房间里躺到床上,阮溪又叫阮洁:“我留在这里看着他,你赶紧去吊脚楼找凌爻的妈妈,叫她赶紧过来。”
阮洁应声便转身跑了,往凤眼村狂奔而去。
她跑累了就走几步,歇过来再接着跑。跑到凌家的吊脚楼,正好碰上周雪云从屋里出来,于是她跑上去气喘吁吁道:“周大夫,麻烦你到金冠村去一趟。”
周雪云跟在阮洁身边一路小跑去金冠村。
凌爻小跑着跟在她俩身后,身上背着周雪云的医药箱。
周雪云浮着气息问阮洁:“在家摔倒了?有没有磕到哪里?摔昏过去了吗?”
阮洁摇头道:“没有昏过去,还能眨眼喘气,但是好像说不出话来了。”
周雪云没再多问,跟着阮洁一路赶到老裁缝家。
三个人进院子去到正屋,便见阮溪坐在老裁缝的床前。
周雪云往房间里去,直接问阮溪:“现在怎么样了?”
阮溪从凳子上站起来,“我给他喂了点温开水,看起来好了一些。”
周雪云直接上去给老裁缝看身体,检查下来后她说:“伤到肋骨了,但是伤情程度我不能确定,伤到骨头得卧床休息,药箱里有点活血化瘀的药。”
阮溪看着老裁缝问:“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裁缝感觉有点胸闷,但他摇摇头虚着声音说了句:“没事。”
就算有事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年纪大了,骨头本来就脆,这算不上什么意外中的事情。周雪云虽然能看病,但毕竟条件有限,也只能看点小伤小病。
如果正儿八经去医院做检查,他得让人把他抬出山去,值不当的。而且就算下山到镇上去,那里的卫生所的医疗条件也很差,又能查出个什么?
到了他这把年纪,磕磕碰碰都是正常事,没人会去折腾。
阮溪看他这样,便给他喂了点活血化瘀的药。
喂完让他躺着休息,阮溪和周雪云以及阮洁凌爻去到院子里。
阮溪问周雪云:“如果严重的话会怎么样?”
周雪云道:“最严重是伤到了内脏。”
下面的话她没说,都伤到内脏了,又没有条件救治,那自然就是一个结果。
但是她很快又接着说:“但他应该没有这么严重。”
毕竟他只是滑倒摔了一跤,有可能会造成肋骨骨折,但应该不会伤及内脏。而且看他刚才的状态,也并没有糟糕到那个程度。
阮溪轻轻吸口气,“那只能注意休息,让骨头自行愈合了。”
对于山里的人来说,去大城市看病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出山到本地的镇上或者县上去看,也没什么太大意义,镇上和县上的医疗条件也都很差,治不出什么。
周雪云点点头道:“没事再用热毛巾敷一敷,饮食要清淡,吃点容易消化的。他年纪大了,骨头生长愈合会需要非常长的时间。”
阮溪冲她点头,忙从身上掏钱,打算把药钱给她。
周雪云自然没有收钱,走的时候问凌爻:“爻爻,你回不回去?”
凌爻直接把药箱递给周雪云,跟她说:“我再在这呆会吧。”
周雪云就知道他要留下来,于是便自己背着药箱走了。
老裁缝躺在屋里休息,阮溪阮洁和凌爻怕打扰到他,于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阮溪像个老太奶奶一样躺在摇椅上,阮洁和凌爻则坐在旁边板凳上,三人面前又放个高一些的凳子,上面放一白瓷碟子,里面装着瓜子和花生。
大年初一的上午半天时间,三个人便就这样晒着太阳磕着瓜子吃着花生唠着嗑。
隔个一会阮溪会从摇椅上站起来,去屋里看看老裁缝有没有在睡觉。如果他不在睡觉的话,便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喝个水吃点东西什么的。
老裁缝说要上厕所,阮溪便和凌爻一起小心扶他起来出去。
因为伤到的是上半边身子上的骨头,腿脚倒是没受影响。老裁缝下床的时候小心着,不让上半身有大幅度的动作,忍着胸口的疼,上个厕所还是可以的。
上完厕所后依旧躺着,疼得厉害的时候就哼哼上几声。
休息得精神恢复了些许,他虚着声音说:“这一年怕是不顺。”
这才刚刚新年第一天,他早上一起来就摔个跟头伤到了骨头,感觉起来就不是个好兆头。都还没开始体验新年的新气象呢,这就直接卧床不起了。
阮溪不迷信但也不爱听这话,只说:“师父,这年头可不兴迷信啊。”
老裁缝哼哼两声,“我都躺这了,谁还能把我抓去批判不成?”
阮溪看他说话这状态,觉得他伤得应该是不严重。
但她也没有离开裁缝铺,而是留下来照看了老裁缝一整天,一直照看到晚上睡觉前,在凌爻的帮助下帮他洗漱一番,她才锁上他家的门,从他家回家去。
她和凌爻两个人在裁缝铺呆了一整天,却没让阮洁也留在这。
为了让刘杏花放心,中午的时候阮溪就让阮洁回家去了。
初一的晚上没有月亮,从老裁缝家出来,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阮溪锁了院门转身,眨眨眼睛发现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伸出脚慢慢往前蹚。
凌爻看着她这样,笑一下冲她伸出手:“我牵着你吧。”
阮溪都看不清他的脸,在暗夜中眨眨眼问:“你能看清楚吗?”
凌爻点头道:“稍微能看得见一些。”
来的时候没有带手电筒,于是阮溪只好伸出手去,搭到凌爻的手上。
然后两个人便就和上次去公社一样,手拉手摸着山路往家回。
凌爻牵着阮溪往前走,不断给她报脚下的路况。
阮溪忍不住笑,觉得他像导航。
不过他导得确实挺好的,一路上没让她打过一个磕绊。
然后两人在走到半道上的时候,看到迎面扫过来一圈手电筒的光芒。
阮溪和凌爻被光线刺得下意识眯起眼,等光线落到地上才发现来的人是阮长生。
阮长生拿着手电筒走近,一打眼就看到了两个小朋友手拉手。
他下意识清清嗓子,瞬间觉得自己混得还不如这个小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