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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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柳蕴比往常更难熬,往常一闭眼,不过是浮现出柳家的往昔,眼下一闭眼,柳家与冬葵交替出现,闹得他索性也不睡了,熬到快天亮,睡意最浓时,他才敢眯了眼,不料将睡了一会儿,就被一只小手挠醒了。

那只小手在他睁开眼后立马闪了回去,他无奈地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故作微怒地拍了拍小妻子的头,“大清早的闹什么”

“不早了,该起来读书了。”冬葵坐在床边,身上洒满了清晨的曦光,“快起来,我去做饭。”

柳蕴当没听见读书二字,穿衣下床,“你不要做,我来做。”带冬葵洗漱过后自己去了后厨,冬葵坐在桌前等吃,突地想起了什么,赶忙去了后厨,“杜姐姐说,做饭此类的事情是妻子该做的,不能让夫君来。”

柳蕴曲着长腿窝在灶前,“我怎么没听说过”

“夫君是男子,没听说过也正常吧,不只是杜姐姐,其余人也这么说的,还说我该为你洗衣铺床”

“停。”柳蕴皱眉打断这话,回头问,“你听他们的还是听我的”

冬葵犹豫了。

柳蕴笑了一声,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倒是有些生气了,“既然听她们的,不若你去找她们做夫君。”

冬葵“我听夫君的我这就去坐着等吃的”

去了堂屋等着。

饭毕,柳蕴拿着碗筷去洗,冬葵蹭过来,“夫君,吃过饭是否该开始读书了”

“不需要。”柳蕴脸色沉了沉,冬葵头次没顺着他,而是颇为认真地道,“为什么不需要”

柳蕴不能与她讲柳家的事,讲了只会让她恐慌,只能语气生硬地说,“你别问这么多就是了。”指望着冬葵怕他生气不再问了。

冬葵果真没再问,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背过身走时眼圈都红了,柳蕴没敢回头瞧她,自然发现不了,等他察觉不对,一上午过去了,中午做饭时,他寻不到冬葵的人了,去了隔壁一问,才知晓冬葵偷偷洗衣服去了。

前些日子,衣服都是柳蕴洗的,冬葵没碰过,今日突地一声不吭地拎了衣服去洗,太反常了。

柳蕴疾步去了水边,果然见冬葵坐在那里,柳蕴走过去,发现衣服一件没洗,他这妻子光发呆了,难免问道,“你就是这么洗衣服的”

冬葵一下回了神,“啊”

“啊什么,以后出来必须告诉我。”柳蕴俯身蹲下来,将那衣服泡水里涮了涮,放在石块上正要洗,冬葵忙推他离开,“你不要洗,让别人瞧见了,影响不好”将衣服挪到自己跟前。

柳蕴笑了一声,也不去抢衣服洗了,随意地坐在她身侧,侧着脸支着下颌问,“这是生气了”

“不生气。”

“不生气,不理我这么久”

“没有不理,我在洗衣服。”

“说实话,不然我当着别人的面洗衣服了。”

冬葵在乎柳蕴在旁人面前的形象,生恐他真做了,那传出去多不好听,忙道,“我就生气你不读书”

柳蕴叹了口气,“非要我读书做什么”

他本就不爱读书,以前在京中,家人里费了许多功夫,尤其是他爹与他哥,软硬手段都用过了,都没让他爱上读书,初来这里时买书读书,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冬葵却觉着他读书是理所当然的,“我听宋公子不止一次夸夫君,若是夫君肯读书,定然能考状元”

“考状元做什么”

“过好日子”冬葵说得更理直气壮了,“夫君,我们太穷了,我连想养只鹅都养不了。”

柳蕴皱眉,“你想养鹅”

“不可以么”

“可以,怎么不早说”

冬葵偏过头,躲开了柳蕴的视线,“因为没钱啊。”埋头要洗衣服,柳蕴将那衣服挪开,“总不至于连只鹅都买不了,别洗了,回家我洗,带你去买鹅。”

“我不,你又不考状元,就让我一辈子衣服吧”

柳蕴气笑了,“一辈子”

“是呀,你不考状元,我们会穷一辈子,那我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我瞧那大户人家都有丫鬟,可以让她们洗衣服呢,我没有,就只好自己洗,如果以后我有了夫君的孩子,唔,一个,两个,三个好几个孩子那我还要为孩子们洗衣服,好累,可谁让孩子爹不考状元呢”

柳蕴“”

气得直接起了身,徘徊许久,忍不住想了想柳冬葵的话,若他在这里待一辈子,冬葵就会跟着他苦一辈子,只是让他靠科举扬名进京为官,亦是龙潭虎穴。

两难之际,他回头望了冬葵一眼,他的小妻子蹲在那里洗衣服,他能让她这样洗一辈子衣服么

不能。

柳蕴负手往回走,“柳冬葵,走了,回去读书。”

冬葵愣了一下,发觉他妥协了,面上粲然一笑,飞快地收好衣服跟了上去,欢喜地说,“夫君啊,回去我做饭吧不能耽误夫君读书”

她的雀跃之情感染了柳蕴,身边有妻子了,总归和以前不一样了,柳蕴笑道,“洗衣服和做饭,你可以选一个。”

“啊”

“或者都不做。”

“不我选做饭”

两人往家里赶,柳蕴拎着衣服,冬葵在他身侧蹦哒着,他瞧一眼,不知为何,心里止不住地想笑,他不确定地想,这是欢喜吧

冬葵指了指嘴角,“夫君刚才笑了”

“没有”

“有”

“别说话柳冬葵,你走太慢了”柳蕴被戳穿了心思,佯装怒了一下,随之俯身一弯腰,“上来,我背着你”

冬葵听话地爬上他的背,由他背着走了几步,口中嘟囔,“分明夫君背着走得更慢”

柳蕴闭了闭眼,“闭嘴”

“哦。”

小道上,两人缓慢走着,正午的日光穿过树林照过来,洒在柳蕴俊极的侧脸上,冬葵歪头瞧了会儿,忍不住凑上去啄了一口,惊得柳蕴侧头望来,“做什么”

“我亲太阳不行么”

柳蕴“太阳在天上。”

“可夫君脸上有它的光。”

柳蕴“你脸上也有。”

冬葵抿唇一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凑上去轻轻问,“那夫君想亲么”说完就啊得一声,慌乱地从柳蕴背上要下来,“夫君,我自己走”

柳蕴垂着头,“不要动”

“为什么”

“我亲太阳不行么”

“行。”

后来,无数次,柳蕴在深夜从梦中醒来,梦境里可怕的景象都被身侧睡得恬静的面容击碎,这个时候,柳蕴的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心安。

在柳蕴的眼里,不管是白日里,还是深夜,冬葵的一张脸都像是泛着光,连带她整个人都闪闪发亮,让柳蕴忍不住沉溺其中。

时至今日,夜半醒来,柳蕴瞧着身侧的冬葵,还觉着她像一团光,倔强地围着自己闪闪发亮。

思及梦中那个梦,他满心歉意地伸手过去抚了抚妻子的发,他梦到了当年两人成亲的情景,那么简陋,也不热闹,确实委屈妻子了。

首辅大人悄悄起了床,去书房孤身坐了许久,他年少时在京中见过数次成亲场面,也参加过几次婚宴,京中权贵人家成亲,哪个不是热热闹闹的

有次,他哥有个朋友娶亲,那朋友出身亦很好,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府门前的红绸一扬,盛势极大,像是能遮住半个天幕,他陪着他哥带着贺礼前去,被人恭恭敬敬请进去,那朋友穿着大红喜服,眉梢眼角皆是欢喜地同他哥说,“我这就要和她成亲了”

娶的是心上人,自然欢喜得不成样子,他哥笑着向朋友道喜,那朋友豪气地一指场面,“瞧见没今年这样的阵仗,我是头一个,我和她说了,我势必风风光光地把她娶回来”

喜事结束,他哥同他坐马车回来,捧着书卷打趣他,“倘若日后你成亲,要不要和他一样,摆这么大个场面”

他哼了一声,“倒也不必,我们家素来不喜摆场面,倘若我真这么做了,你与老爹不得训我”

他哥笑了一声,“你要真喜欢这样,我们何必扫你的兴”

“到时候再说吧。”良久他翘起唇角补了一句,“若真有了喜欢得不得了的人,你们就算揍死我,我也要摆出个前所未有的大场面娶她”

门吱地一声响了,亮光闪进来,冬葵提着灯笼过来,颇为无奈地问了一声,“不睡觉,干坐在这里读书呀”

一觉醒来,身边没了夫君,还得自己起身去找,光调侃一声是解不了气的,疾步过去,正欲发火,只见眼前的首辅大人眸中亮光一闪,一瞬而过。

冬葵慌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尽瞎想”柳蕴抱她入怀,当眼角那点湿润不存在,“柳冬葵,若是我说,我给你补个婚礼,你要么”

冬葵“什么”

明白过来了,不免笑了一声,拍了拍男人的手,“你今年三十,不是十三,孩子都有两个了,你我再成一次亲,岂不是让旁人笑话”

柳蕴阖眼埋首在她颈窝处,“可是,我年少时和我哥说过,我若遇到了喜欢得不得了的人,必摆出前所未有的大场面娶她,当年是我委屈了你,如今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