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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
“酒精纱。”
2秒没等到酒精纱,怀郁眉心皱起,又压了些嗓音:“酒精纱——”
“——是。”
新来的助手小姚递上前。比起怕手术,她显然更怕怀郁。
怀郁简直要骂人了:“……喂,你跟着刀啊,动作慢就算了,你放这儿我能看见切的哪儿吗——”
夏之漫协助怀礼处理另一侧,笑吟吟地:“小姚,你运气太不好啦,跟着怀郁天天挨骂,你要是运气好点儿分去上海实习,这边这个怀医生带你就没这么难混啦。”
“6号线准备。”
怀礼淡淡一声打断了夏之漫。
多年配合经验,夏之漫有条不紊。她见小姚还是紧张,于是对怀礼说:“要不我跟小姚换一下?”
倒不是什么有难度的手术。
怀礼点头,顾着眼下。
怀郁带了小姚大半个月,彼此看对方都挺来气,这下怀郁解放了,还不忘唠叨一句:“你可别光顾着看他啊,谁不骂你两句你就心不在焉。”
小姚心底翻白眼。
身边换了个人也没想象中轻松,但也没那么刚才那么紧张了。怀郁显然讨厌带实习生,每次一开口小姚就犯怵。
这伴着太子爷如伴虎,每一天日子都很难熬。
只知道UNIHEART的心外科只有一位怀医生怀郁,而现今医院副理事长是怀郁的妈妈怀蓁,全国都十分有名的心外医生。小姚不参与科室大夫们的闲谈,并不了解这又哪里冒出来一位怀医生。
果然比怀郁好相处一百万倍,耐心专注,几乎没有多余的话。
换酒精纱的间隙抬头观察,灯床塔冷光绵长,逆着光,只看到口罩上方的那一双眼。
深邃又冷淡。
手术圆满结束,摘掉口罩,那是一张十分俊朗的面容。
同事们互相道过辛苦,他还另外同她这个不起眼的助手问候了句,便与怀郁出去答复病人家属了。温和而有礼节。
夏之漫将麻醉仪推回原处,过去轻轻撞了小姚一下,笑:
“别打主意啊,人家马上要结婚了。”
回到科室是熙熙攘攘的笑声。
晏语柔带来下午茶问候,科室大夫们知道她是理事长的亲孙女,又是拉拢又是讨好。
她新烫了头发,容貌精致,一袭落括大方的连衣裙,身段气质不凡,被簇拥在人群如众星捧月。
怀礼和她要结婚板上钉钉了,怀郁也有一阵没见到晏语柔了,笑嘻嘻打了招呼:“准堂嫂,下次来该发请帖了吧?”
晏语柔放下包,款款落了座,“还没决定要什么样儿的。”
“我听尤奕说婚纱看好了?”
“嗯。”
“场地呢?定了吗。”
“还没。”
怀郁撇嘴:“刚还跟我哥说呢,要不你们就在上海办得了,他现在在上海呆得比北京时间久,这马上又得回去。”
晏语柔突然不接话了。
她悠悠地抬眼,去瞧换白大褂的怀礼,“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怀礼拿着西装外套出来,“明晚。”
“明晚?这么快?”
“嗯,”怀礼单手整理领口,淡淡看她,“你跟对方约了几点?”
俨然在说另一件事了。
晏语柔直视他眼睛,也在自顾自地说更另外的事:“那明天去看场地好了,请多少人来也要决定了。”
他们之间向来没有“提前商量”这回事。
“上午吧,”怀礼应下,“下午要去爷爷那里。”
……这火药味。
怀郁屁股一抬逃离现场,“哥你走吧,出外勤可太好了都没人能管你——那堂嫂,我继续去忙了啊。”
怀礼也抬脚向外走,晏语柔跟上,轻快地牵住他的手,“那就说好了,今晚你回来,明早我们一起出发。”
周遭都是来往炽热艳羡的目光。
他的手却是彻骨的凉。
“好。”他再次应允了她。
在这样的气氛中,如同从教堂的红毯走到了牧师面前。到来的不是永结同心,却像是一种对彼此的审判。
“怀礼。”
“嗯。”
“你知不知道,男人太无情是会遭报应的。”
怀礼微微挑眉,垂眸。
晏语柔勾了下唇,不知道是在嘲笑他还是嘲笑自己,“我和画廊的负责人约得比较晚,先陪我去吃个饭吧。”.
吃过午饭,宋欢来了。
南烟蹲在地,正哼着歌儿,面前铺开废报纸,扔了一地用剩下的颜料,她拿出来和画具一起整理。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澈亮的眼猫儿似地眯了眯,笑着:“哎宋欢,你的脏辫儿呢。”
宋欢刚听到这儿有动静以为是徐宙也,顿了下,问:“徐宙也呢。”
“在楼上。”
他“哦”了声,“我听说,你妈也住这儿。”
“暂时的。”南烟可没说郑南禾之前住在舅舅家,舅妈得知了上门满楼道地骂臭婊.子的事儿。
“那行,我上去了。”
“好。”
南烟没强留,也没多寒暄两句。
之前徐宙也为了她把他们几个人一起经营的酒吧卖了,多少都对她有点意见。宋欢跟她显然也没以前那么热络了。
脚步声远了。
南烟继续哼起了歌忙自己的事情,没一会儿,脚步声又踩着她的旋律近了,直奔这里。
徐宙也一阵风似的,飞快奔过来,亲她脸颊一口。
“——我出门了。”
南烟两手都是颜料,手足无措,一屁股摔到地上。
徐宙也笑得像个孩子似的,本就长得秀气显小,如此好似才十七八的年纪,疯起来没个正形。
她也不自觉地笑起来,手背去拂脸颊的头发,“你去吧,回来给我带包烟。”
他难得没反对,点头答应,“行,你今天没什么事吧。”
“没有啊。”
“那你等我电话。”
南烟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便与宋欢走了。
正想着自己手机在哪,上了楼,郑南禾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刚你冰叔给我打电话了,问你最近好不好。”
“我挺好啊,”南烟去水槽洗手,“他还说什么了。”
郑南禾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电视屏幕上没两个有图像画面的,大多都飘着雪花,“不知道,让你有空回个电话过去。”
南烟顺手从郑南禾烟盒里抽了一支烟,摸了个徐宙也的打火机。去阳台。
郑南禾在她后面教训她:“少抽点啊,我还等着你和小徐给我生孙子呢?身体抽坏了怎么办?”
这时候倒像是个当妈的了。
阳光不错,难得没风。
南烟将画笔一一排开摆好,回电话给陈冰。
半年前他们见过一次,后来陈冰儿子要回原户籍地上学,他便举家搬走了。在北京毕竟压力很大,如果不是徐宙也要回来,南烟也是不打算回北京的。
陈冰像是她的长辈,父亲般的存在。推心置腹的问候关怀过后,末了,他便苦口婆心地劝她带郑南禾离开北京了。
“现在走不了。”南烟说,“徐宙也想我和他在北京。”
“那你呢,你自己怎么打算?”
她漂浮至今,像是一株没有根的萍。她现在都不觉得自己脚下是踏实的,只是珍惜这好不容易的平静而已。
生活于她而言,有太多的变数与未知。
“就还待北京呗,”南烟笑笑,“反正暂时也不知道去哪里。”
“还缺钱吗?”
“缺钱第一个找你好吧,”南烟说,“反正我和我妈都能吃饱。”
陈冰欣慰地笑笑,显然心疼她,“我还说你万一缺钱,我再介绍你去做点别的呢。”
“又职业小三?”南烟扬声。
“——也不是不行啊,正好我在北京还有线人,你如果实在缺钱……”
“算了算了,”南烟立刻回绝,不留神呛了口烟,笑得直咳嗽,“不做了,我干这个遭报应了,金盆洗手了。”
郑南禾正好听了一耳朵,“做什么?让你冰叔给我介绍个工作啊。”
南烟顺手就关上了阳台的门。
下午四点变天了,天开始下雨。
徐宙也如约打来电话,发了定位。
“南烟,出门吧。”.
进去前,怀礼的视线掠过马路。
相隔二十米左右的斜对角,正是晏语柔之前试婚纱的那家婚纱店。
而面前这幢艺术气息颇浓的双层小墅,造型精巧别致,伫立在这里,几乎与此地的浮躁与繁华格格不入。
上次他没有注意到这里。
一道旋转门,左侧干燥的石灰墙墙面上贴了个金色标牌,标注了开馆与闭馆时间。今日恰好开放。
“你要开艺术馆?”怀礼问她。
晏语柔亲昵地挽住他,向里走,“做别的也可以——我比较想开成酒吧。你过来也看到了,这条街上没有酒吧,开在这里应该很不错。”
他轻轻哦了声,便笑着看她:“告诉爷爷了?”
“还没说,”她撇了下嘴角,视线闪烁不去迎他这般质问的目光了,“我准备先谈好再看看,万一谈不成呢。”
怀礼又是笑,直视她的眼睛,分不清情绪。
“你这次最好早点。”
“怎么,怕给我收拾烂摊子?”晏语柔冷笑着。
他只是笑,推开旋转门。
“进去吧。”
他总是这样,永远不把话说绝。
一向的温和斯文,又乐于给别人脸面。
晏语柔十分好面子,但与他互相拉锯这么久,给她太多面子她又变得烦躁——她此时忽然萌生了一种想将他这层皮撕下来的冲动,真想看看把这样的男人逼疯会是什么样子。
她爱着他又恨着他。
恨着他又爱着他。
可是他却与她南辕北辙。
向来没有爱过谁,好像也没有恨过谁。
推门进入。
馆内人影绰绰,虽是开放日但也没几个人来参观。在这里开艺术馆属实不算是个好主意。
馆内装修没用太多心思设计,看得出保留了上世纪的审美风格,只在近年做过简单的翻修。
别有一番味道。
难怪会有很多人想接手。
甫一进去,便有负责人下来迎接住他们,打了招呼:
“晏小姐,马上还有人要来,我们抓紧谈吧。”.
果然来过。
南烟顺着徐宙也发来的定位就出门了。到了才发现,就是她前几天刚来过的那个旧艺廊。
徐宙也外公的画这两年零零落落卖了些钱,买不回Quiz无非是现在店主不愿意。她好不容易劝通了他重新把酒吧开起来,今天宋欢来,她估计下午他俩也是商量这事儿去了。
寸土寸金的北京,合适地方容易找,但经常是买不起的。
二环的什刹海酒吧一条街和Quiz在的四环开外的酒吧街,地价和租金就几乎天壤之别。
这里虽然不是什刹海,但也属于二三环。
南烟不敢猜这里的租金。
有点不抱希望。
门口徘徊了会儿,发给徐宙也微信还没得到回复。晚上还有兼职的美术课,她背着厚重的画板,还是决定先进去。
前几天来意外闭馆了,今天正好可以参观。
左右两边绵延,大厅两侧各一道长弧形楼梯,合抱住一个半圆形的空间,延伸到二层。
空间不很大,但藏品富足,没有几个有名气的画家,但幅幅都很有特点。
人不很多,南烟抱着画板不知不觉就沿楼梯上到了二层。手机消息的震动都没察觉到。
又铃声大作。
画板很旧了,材质沉重,里面的画儿多得快要溢出来。她腾出另一只手去牛仔裤的口袋摸手机。
视线突然一顿,注意到不远处墙上的某幅画。
绵延无际的雪色。
这时。
不知被身后谁撞了一下,她脚步向前趔趄半步,整个人摔在二层栏杆,手中的画板不受控飞了出去——
她赶紧拽住了画板。
五颜六色的画纸却铺天盖地地飞了下去。
像是雪花斑斓坠落。
坠落。
坠落。
无尽地坠落。
“哇!妈妈!下雪了——”
空旷寂静的艺术馆中,骤然出现孩童稚嫩天真的惊呼。怀礼正向旋转门方向走,跟随动静抬起头来。
望向二层。
南烟抓着栏杆,久久不能回神。
漫天飞舞的画纸之下,她还惊魂未定,就撞上了下方一双幽深的眼。
他就那么站在她的画之间。如同站在雪地。
看向了她。
是报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