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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接过她手里的油纸伞搁在了门前的筐子内,笑着道,“夫人先用午饭,午饭后奴婢再陪夫人一块儿砸……”
晚翠听到了屋外的说话声,赶紧迎了出去。
屋子里的狼藉已经收拾好了,玉杯碎了后,渣子溅到了软榻下的一方地毯上,晚翠怕那碎渣子收拾不干净,索性让人重新换了一张新的毯子。
姜姝进屋就察觉了出来。
还未开口问,晚翠便同她禀报道,“今儿贾家夫人抱着三房屋里的小少爷来了一趟,那鹏哥儿一下地便四处乱蹿,都怪奴婢没看顾好,不小心碎了个玉杯,奴婢怕渣子清理不干净,索性让人换了一张……”
晚翠不好去说贾夫人的不是,也不能怨人家三岁大的孩子,只得自个儿吞了那口气。
“贾夫人?”姜姝一时没反应过来,鹏哥儿她倒是知道,三房三夫人跟前的小肉团子,上回宴席时,还跑到她跟前来拽住她的衣袖,唤了她一声“婶子”。
晚翠见她没想起来,又解释道,“侯夫人的姐姐,虞家大姐。”
姜姝一听到这名儿,心头突地就是一落。
虞家大姐,梅姐儿的亲妈,这是又找上门来了……
怎地还带上了鹏哥儿。
姜姝还未想出个头绪来,春杏先注意到木几上的核桃罐子不见了,便急着问了一声晚翠,“你可瞧见木几上的那个核桃罐子了?”
春杏这一问,姜姝和晚翠都愣住了。
晚翠呆了一瞬,赶紧走过去同春杏一道寻了起来,昨儿夫人和春杏砸核桃时,她就在一旁,岂不知道那核桃是砸给谁的。
早上她还见着就放在了木几上。
适才收拾东西,并没注意,还以为是春杏收了起来,如今春杏这番一问,两人将那软榻四周翻了个遍也没见着。
姜姝也开始寻。
三人将屋子里寻了个遍,还是没见着,晚翠的脸色便是一白,回头看着姜姝,突然就跪了下来,请罪道,“夫人,奴婢该死……”
到了这个份上了,晚翠不得不去怀疑。
贾夫人一进屋就坐在了那软榻上。
贾夫人虽不至于顺走一个核桃罐子,可鹏哥儿年纪小,那罐子又是夫人千挑万选,挑出来的最好看的,是少有的彩瓷,罐子上映的几颗樱桃逼真得很……
晚翠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拉了屋里的几个丫鬟一同过来,将今儿贾夫人进来后,所言所行一字不差地说给了姜姝。
屋里的丫鬟,心头早就对贾夫人不满了,“夫人,那小少爷一进来,便开始乱窜,人小手又不稳,贾夫人还不让咱们拦着,玉杯碎了后,小少爷一哭,贾夫人还训斥是奴婢们吓着他了,之后便抱到了软榻上哄着,奴婢们忙着清理碎渣,哪里能想得到,她会……”
那几个字,丫鬟说不出口。
三岁大的孩子不懂事,可贾夫人一把年纪了,岂能不懂旁人的东西拿不得的道理。
姜姝进屋后,身上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雨雾粘在身上,黏黏糊糊,时辰一久,便余了一股子冰凉,听那丫鬟说完,姜姝一声都没吭。
满屋子的丫鬟,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知道夫人怕是生气了。
春杏也没料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核桃虽不值钱,可那是夫人花了一个下午才剥出来的小核桃,果肉极其难挑,这一下子被顺走了,岂能不让人生气。
偏生那人还是侯夫人的亲姐姐,总不能伤了人家体面,这回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春杏见姜姝半晌没说话,立马同晚翠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将屋里的核桃都搬出来,咱再砸一罐子……”
话还没说话,便见姜姝突地朝外走了出去。
一脚踏进雨里,油纸伞都没有撑……
身后的春杏和晚翠吓得赶紧捞了一把伞,追了出去,急急忙忙地将伞撑开举到姜姝头上,奈何姜姝的脚步太快,根本挡不住什么。
等到了虞家大姐住的院子,姜姝一身都淋了个透。
因侯夫人心疼虞家大姐吃了半辈子苦,人到了侯府后,样样都给了她最好的,在正院旁边单独替她安排到了一个院落,只有她和梅姐儿两人。
院子内更是派了五六个丫鬟伺候着。
落雨天清闲,两丫鬟坐在门前,正替梅姐儿挑着鲜花瓣儿,突然看到姜姝这般顶着雨水闯进了院子,吓得一个机灵,赶紧起身,“世子夫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贾夫人可在,告诉她,我来讨回一样东西。”姜姝也没进去,就那般平静地立在门前,等着那丫鬟进去传话。
她自来不喜同后院的人打交道,也从不会去主动招惹旁人。
但前提是对方不会先来招惹她。
想当年姜颖没经过她的允许,跑到她屋里,将她的几盆花花草草,尽数扯了个干净,她当场拿了一个剪刀,将她头上的两个发髻,连根给剪了。
后来虽被姜文召罚去了祠堂跪着,但她从没有后悔过。
是她的东西,旁人就不该来拿。
无论那人是谁。
虞家大姐适才抱着鹏哥儿从东院出来后,半路上就遇上三房的婆子,那婆子急得满头大汗,也就转个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三房的人寻鹏哥儿,已寻了一圈。
急都快急死了,才收到东院晚翠送来的消息,那婆子一口气憋住,跑着趟赶了过来,见到了鹏哥儿后,心口的石头才落了地。
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跟前的贾夫人了,这人突然被她带走,怎就不上前先打个招呼。
奈何她是侯夫人的亲姐姐,那婆子也不能说她的不是,一把将鹏哥儿从她怀里夺了过来,转身就走。
虞家大姐盯了那婆子一眼,嘀咕了一声,“合着我这是吃力不讨好了。”之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心头也不通畅,再一见贾梅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侯夫人的亲侄女,人家就将你当个宝了?你那一双眼睛也该睁开好生瞧瞧了,这侯府的人看着好相处,等到日子一久,这不个个都露出了嘴脸,怕是早就看不惯咱们了……”
虞家大姐逮着贾梅,嘴就没停。
念叨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叹了一声,“这一遭侯府走完,你怕也是回不去了,这人啊,好日子过惯了,再回头就难了……”
话音刚落,便见门口的丫鬟匆匆进来禀报,“贾夫人,世子夫人来了。”
虞家大姐微微愣了愣,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心头愈发笃定了,这人就不能软,一软了个个都想来拿捏,这不今儿她走了一趟,这会子就主动上门来了。
虞家大姐没动。
过来了就过来了,好歹她也算是长辈,总没有起身相迎的道理。
那丫鬟见她没动,垂着头干着急。
虞家大姐回头看了那丫鬟一眼,疑惑地问,“是要我出去接她?”
“世子夫人没进屋来,正在雨底下站着呢,说要向贾夫人讨回一样东西……”丫鬟的声音极小,说完后,虞家大姐一瞬便站了起来,“讨回东西,问我?”
丫鬟低头不说话。
虞家大姐哪里受得了这冤枉,赶紧走了出去,到了门前,见着了雨里的姜姝,心头又是一番冷嘲热讽,感情是来她这用苦肉计了。
这类人她见得多了。
虞家大姐想也没想,当下也走到了雨里,还在想着怎么开口,才能不失体面,又能让姜姝难堪。
对面的姜姝却先开口了,“夫人如今虽落魄,寄人于篱下,但好歹名头还是个秀才夫人,当也懂得,不问自取者,为偷的道理。”
虞家大姐一瞬愣在了那。
活着这大半辈子,还未曾被人如此明着羞辱过。
那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足以戳她的心窝子,虞家大姐一口气吸上来,半晌才吐出了一个字,“你……”话没说完,又被姜姝堵了回去,“若我今日冤枉了贾夫人,我愿意当着大伙儿的面,同贾夫人赔罪,若是贾夫人当真拿了我屋里的东西,还请贾夫人立马归还。”
虞家大姐能坚持不二嫁,注重的便是一个名声。
日子虽落魄,但身边的人碍着她姓虞,还有个侯府傍身,平日里都是敬着她的,免不得说上几句奉为的场面话,久而久之,虞家大姐便当了真。
也觉得是自个儿凭本事,维护出来的体面。
这份体面,让她得以在侯府这等高门户,多一份傲气,甚至面对侯夫人时,她还能保持几分清高,也曾同人说过,她家那口子若不是个短命的,如今怕早就进了长安。
侯夫人是她的妹妹,她说什么,她能让着她。
但姜姝不会。
那一番话说出来,就没给虞家大姐留半分情面。
虞家大姐没受过这等刺激,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地道,“世子夫人今儿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嫌我娘俩住的久了,想赶人,也用不着寻这等龌龊的由头……”
姜姝立在那,不说话。
由着她说。
虞家大姐那一屁股下去,身上也湿了个透,贾梅见到这阵势,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忙地上前将虞家大姐扶了起来,哭着道,“娘,你到底拿了世子夫人什么东西啊,咱还给她吧,我不嫁了成吗……”
虞家大姐今日去了东院,贾梅都知道。
心头也清楚世子夫人那样的人,没事不会找上门来。
“我能拿她什么东西?”虞家大姐气得回头冲贾梅吼了一句,吼完便不依不饶了,让人去寻侯夫人来,“行,咱们今儿就让侯夫人来评这理。”
这一闹,整个侯府都知道了。
三房的三夫人听丫鬟说完,心头一凉,下意识地看向了鹏哥儿手里正在玩的那个核桃罐子,二话不说,赶紧夺过来,亲自抱着跑去了虞家大姐的院子。
一路上那心口,七上八下的直跳。
三夫人走的急,比侯夫人先到,看着雨雾底下立着的姜姝,腿脚一软,差点就跌了下来。
天爷啊。
这回怕是要被那虞家大姐害惨了。
虞家大姐已被丫鬟们扶了起来,死活不肯进屋,非要等到一个说法,丫鬟们只得用油纸伞替她遮了雨水,三夫人过来时,虞家大姐还在哭着,“我这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通冤枉,要是出去,还有什么活头……”
三夫人可管不着她了。
一头扎进了雨里,将那罐子递到了姜姝面前,直接问,“夫人寻的可是这个?”
那罐子已经被鹏哥儿拆了盖儿,里头的核桃也只剩下了一半,罐子面儿上的那几颗艳丽的红樱桃,被鹏哥儿拿在地上磨了半天,早就剐蹭出了磨痕。
姜姝心头突地一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三夫人见她的神色,便也明白了。
转头便是一跺脚,看着贾夫人道,“夫人也算是活了大半辈子了,今日怎就干了这等糊涂事了?那鹏哥儿才三岁,他不懂事拿了东西过来,夫人不仅不拦着,还同鹏哥儿说,这东西就是婶子送他的,如今鹏哥儿才三岁,你这,这让他往后如何面对他四叔和四婶儿啊……”
虞家大姐也愣住了。
怎么也没料到姜姝兴师动众地跑来她的院子,是为了这核桃罐子。
被三夫人这般当面质问,一时下不了台,嘴角动了动,“这,这不就是一罐子核桃,那鹏哥儿喜欢吃,吃了便是,哪能料到世子夫人会这么紧张。”
三夫人听完,咬着牙又是一跺脚,“这,这哪是一罐子核桃的事儿……”说完也懒得同她掰扯下去,将那罐子凑近她,“贾夫人得告诉我,这罐子原来是个什么样的,里头的核桃有多少,咱也好赔给世子夫人是不是……”
三夫人心头是在想着怎么补救,奈何虞家大姐没这么想。
觉得是三夫人特意在众人面前臊她的面子。
当下没了好脸色,偏过头去,三夫人不甘心,手里的罐子又往她跟前移了半分,虞家大姐心头蹿出了火气,一巴掌拍了过去,“我瞧什么瞧,我又没动她东西……”
三夫人被她一拍,手上沾了雨水本就滑,只听到“啪”地一声,那罐子碎在了青石板上,半罐子核桃混着那罐子的碎渣,一瞬散在了雨水里。
周遭突地安静了下来。
半晌后,姜姝蹲下了身子,一眼不发地捡了起来,三夫人脸色一白,唤了声,“夫人……”
虞家大姐知道自己惹了祸,却又觉得姜姝这是在做给旁人看,“不就是一罐子核桃,我替鹏哥儿赔了还不成……”
“滚。”
虞家大姐话还没说完,便见姜姝突地抬起头来,那双眼睛从雨雾中瞧过来,凉得吓人。
虞家大姐一个哆嗦,心头虽有些虚,到底想了起来这是侯府,嘴角不由抽了抽,冷嘲了一声,“看今儿夫人这样子,是不打算罢休了。”
姜姝蹲在那雨水,手指头紧紧一捏。
手里的碎渣子割破了皮,指缝间流出的雨水瞬间泛了红。
袖筒里的细针刚露出了一个头儿,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姜姝。”
姜姝没动,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虞家大姐,身后的人又唤了一声,“姝儿听话,过来。”
姜姝还是没有起身,但那嘴角却是突地一颤。
心头的酸楚,犹如海浪一般汹涌地涌了上来,十几年来,除了六岁时被姜文召冷落,一人躲在角落里委屈地哭过之后,姜姝再也没受过这等委屈。
待察觉过来,那喉咙已经紧得发疼。
姜姝轻轻地咽了咽,眼眶里的泪水一瞬夺眶而出,无声地落在了脸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