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79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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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擎苍和朱岚岫踏上陆路后,又是快马纵骑,过湘西、进贵州,经过雄峙在滇、黔交界处的胜境关,终于顺利抵达云南曲靖。曲靖,是中原进入云南的必经之地。二人沿途寻找驿站,准备食宿、换马。来到驿站外,只见守军森严,二人心中纳闷之际,沐融正好从驿站内走了出来。他的目光掠过向擎苍,停留在朱岚岫的脸上,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他快步奔到朱岚岫的马前,伸出手想扶她下马。
朱岚岫的反应很淡漠,刻意侧过身去避开沐融的手,自己翻身下马。
沐融面上一讪,笑得不太自然,“我奉家父之命前来迎接贵客,已在此等候多日。我马上吩咐备下酒席,为两位接风”。
“朱姐姐,向哥哥”,沐雨歌像小鸟一样飞跑过来,“还有我,我也是来给两位接风的”。
向擎苍也下马上前,笑着和沐融兄妹打招呼。
沐融笑道:“小雨听说两位要来,吵着要一同前来迎接,我只好把她也带来了。”
沐雨歌不满的嘟嘴,“哥哥总把我当累赘,我这一路上没有给你添任何麻烦嘛”。
朱岚岫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闷不作声。
沐融见朱岚岫神情异常,干咳两声,“两位一路舟车劳顿,先请入内休息吧,待晚宴时,我们再把酒言欢”。
沐融和沐雨歌离开后,向擎苍小声问岚岫:“你见了世子,好像不太高兴?”
朱岚岫勉强一笑,“怎么会呢,我只是旅途劳累,导致精神不济罢了”。
向擎苍虽有疑惑,但见她这么说,也不好再问什么了。
晚间的接风宴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山珍海味自是不必提,单是朱岚岫使用的一只饮酒用的琥珀杯,是以大块深红色血珀制成,杯身呈荷叶形,一侧雕一鱼鹰,另一侧雕交错的荷花根蔓,而与之相连的是一位袒露上身、笑容可掬的渔翁,左手握鱼、右手抓杯、身体侧倚、极具动感。
沐融见朱岚岫对着那琥珀杯看得入神,嘴角隐现得意微笑,“这杯子材料之美、构思之精、雕刻之工、人物之传神,均堪称前所未有。相信公主在皇宫中,也不曾见过”。
朱岚岫淡淡一笑,并不答话。沐融又将向擎苍使用的那一只琥珀杯向他们二人作介绍,“向大人所使用的这只渔翁戏荷纹琥珀杯也是上等血珀所制,中间杂黑色条纹,质感透明温润。杯身呈荷形,一侧浅刻一只鱼鹰,另一侧雕出荷梗与水草,寥寥数刀,却入木三分,极富韵致。代表当下琥珀工艺最杰出的制作水平”。
向擎苍听他介绍后细细端详,赞叹道:“果然是精美奇绝。”
朱岚岫只是一笑置之,偏远西南地区的小驿站,接风宴如此奢侈。沐融摆明了是在向她炫耀自己不逊于皇室的奢华生活。
沐融见朱岚岫一脸的淡漠,自感没趣,只得转移话题,向二人述说云南当地的情况。热闹的表面下,三人各怀心事,强颜欢笑。只有沐雨歌天真无邪的笑声多少缓解了这一尴尬的氛围。
宴席早早散了,朱岚岫赶路疲累,正准备睡下。有侍女前来通传说,世子请她过去一趟。朱岚岫想着正好也要归还丝帕,便随那侍女去了。
驿站内的池塘边有一处亭子,四周挂上了落地的纱幔。亭间有石桌石凳,沐融正端坐着静待朱岚岫来临,桌上摆着一套碧翠的酒壶和酒杯。
侍女将纱幔挽起,朱岚岫缓步踱入,她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递给沐融,话中有话,“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沐融伸出手去,不是接过丝帕,而是握牢了她的手,“你还惦记着归还丝帕,可是也惦记着我?”
朱岚岫想要抽手,他却扬了扬眉毛,更紧地握住她,“公主是在怪我吗,怪我不经得你的同意,就私自请父亲上书求婚?”
朱岚岫猛然用力,从他的掌握里抽出了手来,她将那丝帕放在了石桌上,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世子”,她震颤着道,“女子如过眼繁花,世子又何必太过执着”。
沐融静静地看着她,“百媚千红,此生独爱一种,不是过眼繁花,而是我心中一朵永开不败的鲜花”。
朱岚岫冷漠的目光瞥向石桌上的酒壶和酒杯,“世子是请我来喝酒的吗?”
沐融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碧玉色的酒壶,往两只碧玉杯内分别斟满了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沐融端起其中一杯酒递给朱岚岫,“这就是唐诗《凉州曲》中的葡萄美酒夜光杯。这夜光杯采用祁连山玉与武山鸳鸯玉精雕细琢而成,纹饰天然,杯薄如纸,光亮似镜,内外平滑,玉色透明鲜亮,用其斟酒,甘味香甜,日久不变”。
朱岚岫双手接过,她注视着杯中红色的液体,想起断情山庄的葡萄酒缸,还有与之相关的诸多纷杂事端,顿觉惆怅满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沐融见岚岫喝下了杯中酒,也兴奋地端起酒杯开怀畅饮,他的眼珠亮晶晶的闪耀着喜悦,“皇上已经允诺,只要全面清除了神鸩教和白槿教的势力,就将公主许配给我”。
朱岚岫打了个冷战,低下头去,默然少顷,仰首直视沐融,“既然世子说得如此直截了当,我也不应故作矜持,理当据实相告。我已有心仪之人,且许下誓言,此生非他不嫁”。
“我早就看出,你和向擎苍的关系非同一般”,沐融含着酸意。
朱岚岫抬起眼睛看他,她的声音幽冷而凄凉,“君子不夺人所爱,世子既已知晓,又何苦相逼”。
沐融死盯着她许久,忽然发出一声狂笑,“君子徒为人做嫁衣裳,长恨空余。不如做小人,还可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朱岚岫黯然冷笑,她轻抬皓腕,握着酒杯的手用力一收,松开手时,那夜光杯已裂作碎片,从她的手心纷纷扬扬飘落。
“你——”沐融失声惊喊。
朱岚岫凄然笑道:“若世子执意要当小人,我只能以此作为回应。”
“宁为玉碎?”沐融苍白着脸低吼,“为什么?我堂堂沐王府世子,还比不上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
朱岚岫淡淡一笑,“世子会有这样的疑问,就说明你我并非同路人。你这般看中自己的世子身份,而我根本不屑于当公主。我只愿与心爱的人一道,在繁华尽处,寻一处远离尘世的居所,粗茶淡饭,安之若素”。
沐融呆杵原地,惘然失魂,倏然回神时,早已不见了朱岚岫的踪影。
第二日天刚亮,沐融便带着众人动身启程,他的神情很平常,似乎昨夜的风波已如云烟飘散,只是这一路上,他并未再主动和朱岚岫搭讪。
沐家世代镇守云南府城(今昆明),城中翠湖碧波荡漾,种柳牧马,亭台楼榭林立,一派田园牧歌的气息。
黔国公沐朝辅亲率卫士,以高规格礼仪迎接大明公主的到来。朱岚岫和向擎苍也以礼相待,十分客气和睦。夜间沐王府内设下宴席,倒不似先前驿站内那般奢靡,简约朴素了许多,朱岚岫和向擎苍反倒觉得比较自在。沐朝辅和夫人陈氏,还有沐融、沐雨歌都出席。沐朝辅为人谦恭宽厚,文韬武略,长相也很清俊。沐夫人是个丰神绰约、谦和文雅的美丽女人。沐融和沐雨歌的相貌都遗传了父母的优点。席间沐夫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萦绕着朱岚岫,不时露出柔和的笑意,朱岚岫已有所察觉,她从始至终低垂着头,不愿接触沐夫人的目光。
骤然一阵“桀桀”怪笑声盖过了满室的欢声笑语。众人大惊之下齐齐奔出宴厅,只见对面屋脊上站立着一个女人,月光下可见她身着华贵白装,蒙着白色面纱,包裹着白色头巾,一头银白色长发流泻至腰际。
“玉面婆婆”,向擎苍和朱岚岫同时惊呼。
玉面婆婆又是狂肆大笑,笑够了才阴沉沉道:“公主、向大人,久违了。我奉白槿教大护法阎王之命,邀请二位参加三日之后在苍山下、洱海边举行的群英会,届时武林群豪将共襄盛举。如果沐王爷和世子有兴趣,也欢迎一同前来。”
众人还未来得及回应,玉面婆婆已经凌空消失了。
“岂有此理,沐王府守卫森严,竟能任由她来去自如,简直是天大的耻辱!”沐朝辅大怒。
朱岚岫道:“王爷息怒,我们之前和那玉面婆婆交过手,此人精通邪门异术,甚难对付。”
话音刚落,已有王府下人匆忙前来禀报:“有几个侍卫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打伤了自家弟兄,跟着那个蒙着面纱的白衣女人走了。”
沐朝辅愈发的愤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摄魂大法”,向擎苍道,“玉面婆婆擅长摄魂大法,只要接触到她的眼睛,就会像被人摄去魂魄一般,迷了神智,被她所控制。她利用这一妖术,将许多平民百姓,变成了白槿教的教徒”。
“竟有这等事?”沐朝辅大惊,“过去虽知道神鸩教的总坛在云南境内,但他们一直行踪诡秘,与官府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不曾对他们多留意。没想到,他们竟与朝廷重犯相勾结,图谋不轨。现在妖人公然上门寻衅滋事,实在猖狂至极!”
沐融道:“父亲,让孩儿先到群英会上,会会那些妖人吧。”
“也好”,沐朝辅道,“你多带些人手,与公主和向佥事先去摸清敌人的底细”。
“我也要去”,沐雨歌插话。
“不要胡闹”,沐朝辅的语气带着宠溺,却不失威严。
“哼”,沐雨歌不满撅嘴,负气跑开了。
沐朝辅无奈叹气,“这丫头,都是被我给宠坏了”。
苍山下、洱海边,地点指向以“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四景著称的大理。临行前,朱岚岫找来纸墨,凭记忆将藏书图上那几座连绵的高峰和所挟持着的那道幽谷描绘在宣纸上,询问沐朝辅:“王爷可认得这画中的景致?”
沐朝辅凝目细瞧半晌,“看这山势地貌,像是苍山和哀牢山之间的山谷”。
朱岚岫道过谢后离开,将那图纸撕成了碎片。嘉靖特别叮嘱,藏书图的秘密,不能沐王府的人知道。
天刚蒙蒙亮,沐融就带着大队卫士,与向擎苍、朱岚岫一同出发去大理。队伍刚行出不远,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头,但见尘头起处卷起飞沙,沐雨歌骑在马上,左手轻带辔缰,右手扬起长鞭连挥,口中发出吆喝,催马疾奔如飞。
沐融无奈地耸耸肩,“这丫头,果然追来了,真拿她没有法子”。
转眼间沐雨歌已纵马来到跟前,“休想甩开我”,她得意地笑,“我趁着爹娘不注意,偷偷跑出来了”。
沐融作揖,“小姑奶奶,我服了你了”。这话让向擎苍和朱岚岫都笑了起来。
沐雨歌愈发的得意,“哥哥放心,爹舍不得惩罚我的,更不会连累了你”。
“闲话少说,快上路吧”,沐融不愿再与妹妹多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