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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起淮不指望陆嘉珩能给他支出什么奇招来,按照之前程轶的说法,他自己那小对象都是当年靠着死不要脸骗来的。
江起淮瞥他一眼,兴致缺缺:“信不过你。”
“……”
陆嘉珩本来已经准备脱口而出的下一句话直接被他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不是,你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呢,”陆嘉珩说,“就按照你这么个吭吭巴巴的性格,等你让人家意识到了你是真的喜欢她,人可能早跟外头那位双宿双飞了。”
他伸着脖子,纳闷儿道:“你说你一走这么多年,也没给她留句话什么的?”
江起淮:“没有。”
“中间也没给人家打个电话发个短信?”
“嗯。”
陆嘉珩被他噎住了:“那你怎么就那么断定等你回来了人小姑娘还单身呢?你至少给她留条消息,让她等等你吧。”
江起淮转过头去。
隔着古秀雕花的木窗,他看着外面陶枝和蒋何生拿起外套起身走了,女孩子围巾搭了一半,尾巴垂在背后,蒋何生抬手,拽着她的围巾给她绕到前面来。
陶枝笑着跟他说了句什么,然后将围巾塞好。
门铃叮铃一声,两个人说笑着走出了茶楼的门。
人从视线里消失了好半天,他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眸光低低沉下去:“我不想吊着她。”
陆嘉珩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哑然了半晌,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江起淮不想绑着她,在没有自信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挣脱的时候,在不知道需要耗费多少年的时候,他无法说出任何要她等待自己的话。
她那么好,他凭什么让她等。
他是不配被等的。
江起淮从来没生出过想要让陶枝停下脚步等着他的念头,她只管走她的路就是了,他会努力的追上去。
如果可以,他绝不放手,万一他真的来迟了,她遇到了另一个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那就是他的命,是他为自己做过的决定该付出的代价。
他毫无怨言地接受任何结果。
没什么遗憾或者后悔,原本就是他配不上她的,他明明从一开始就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却还是忍不住自私地想要拥有她哪怕一小会儿。他曾经不管不顾靠近了她一次,直到现实将他的阴暗披露得支离破碎,将他的不堪放大了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
陶修平虽然没有直接反对,但是他把她曾经的美好一点一点剖开来给他看,让他放弃的从来不是别人的阻挠,而是曾经灿烂的玫瑰,差一点点就要在他手里凋落了。
和她一起那半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在那段短暂得稍纵即逝的时光里,日子美好得每一天都像是从别人手中偷来的。
他不该奢求更多。
只愿我喜欢的你岁岁皆安好,无疾亦无忧,只愿我爱着的你能找到自己的太阳,前路有光茫照耀。
而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不必是我。
她若是神明,他便愿意匍匐在圣坛下的阴影里,做最虔诚的信徒。
但是人就会有贪念。
信徒也不例外-
周末一过,生活又重新忙碌了起来。
陶枝这个工作是没有周末的,她给自己放了两天假,周一上午十点准时去了工作室。
毕业以后,陶枝和大学时期认识的摄影系学长一起搞了个工作室,开在北城区二环旁边的一个艺术园区,规模不大,加上实习生也才不到十个人,但每一个单独拎出去都是高水准的选手。
陶枝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出外景的出外景,做后期的忙着在电脑前修图,小锦早上八点钟就到了,看见她过来,颠颠地跑上前来递了一杯咖啡。
陶枝接过来说了声谢谢,脱掉外套坐在电脑前开机。
许随年捧着杯茶佛爷似的走过来,慢悠悠地说:“早啊陶老板,一大清早就工作啊。”
陶枝看了一眼时间,提醒他:“十点了。”
“我这不是闲着也没事儿,之前跟你顾师兄约了去冰岛,昨儿个晚上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急性阑尾炎,要动手术,也吹了,”许随年散漫道,“为了这个我连下周的展子都给推了,也是什么都没准备,再报名也来不及,不就闲下来了。”
“对了,”许随年顿了顿,问她,“瑟瑟联系你了没?”
“没有,”陶枝看他一眼,“她又怎么了?”
安瑟瑟跟陶枝大学的时候在摄影社认识,这人是个狂热的追星族站姐,学摄影只是为了能更完美地拍出她家哥哥的盛世美颜,做自由摄影师接接各大杂志社和街拍公众号的外包零活,钱够了就继续去追她哥哥。
许随年含糊道:“嗯……也没什么,等会儿你可能就知道了。”
十分钟后,陶枝果然接到了安瑟瑟的电话。
刚一接起来,安瑟瑟就火急火燎:“枝枝!!!枝枝大神!江湖救急!!!”
陶枝:“十张三千二十张五千,包后期调色,给你的友情价了,别讨价还价。”
“你一天天就知道钱!”安瑟瑟唾弃她,“钱有帅哥重要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时候吃不起饭。”
“我爸说了,想赚钱的人,首先要贪财。”陶枝一本正经地说。
“行行行,给你给你都给你,我这不是前几天刚接了个财经杂志的外包,但我哥哥行程有变,我现在就得去机场!”安瑟瑟说,“姐妹帮帮忙,好人一生平安。”
陶枝皱了皱眉,有些嫌麻烦:“可我不想去机场人挤人。”
“谁让你去挤了,我当然要亲眼见着我哥哥!我说的是外包的活儿。”
陶枝靠在椅子里,拖腔拖调地说:“啊,最近好疲惫,身体好虚弱,无心工作。”
“再加一盒乐高街景系列最新出的那个。”安瑟瑟说。
陶枝扑腾着从椅子里直起身来,干脆道:“成交,地址微信发我。”
安瑟瑟:“……”-
安瑟瑟动作很快,电话一挂地址就给她发过来了,后面还附带一个可爱颜表情:下午两点哦,爱您。
【枝枝葡萄】:什么人物啊,还要外包,杂志社里随便找个摄影拍两张不就得了。
【安瑟瑟】:一个什么瑞盛史上最年轻投资总监,高价从国外挖回来的,讲究呗,我打出咱们工作室的旗号才搭上线的,金融圈的人都人傻钱多,反正给钱就是爸爸。
【安瑟瑟】:我这儿还有他的资料,是一口很帅的锅。
安瑟瑟说着,直接发个条网页链接过来。
陶枝没点开,只发了条语音:“帅哥你不去,不是便宜我了?”
安瑟瑟也回了条语音过来,声音严肃:“我对我哥哥一心一意忠贞不二。”
陶枝按照地址导航到写字楼的时候一点过三刻,她下了车仰头看了一眼,反光玻璃折着刺眼日光,建筑的最上端立着个恢弘简约的大牌子,上面写着“瑞盛投资”四个大字。
她关上车门走过去,一楼大堂门口站着个女孩子,正在左顾右盼地来回张望着。
陶枝走过去以后,小姑娘看见她大大的设备包,不确定问道:“安瑟瑟小姐?”
陶枝也懒得说明情况,直接点了点头。
女孩子礼貌地笑了笑:“我是《明日财经》的员工,您叫我小温就行了,这栋楼没有工作证明进不去的,我下来接您。”
陶枝看了看她胸前挂着的工作牌,温明月。
她侧了侧头:“不去你们杂志社吗?”
“因为想要直接拍出最真实的工作状态效果,所以特地跟瑞盛商量了,直接在他们的工作地点进行拍摄,”温明月小声跟她说,“本来我们主编还想要几张生活照的,不过被那位总监拒绝了,说不想私生活照片被拍到,连这次专栏都是商量了好久才谈下来的。”
陶枝“哦”了一声。
还是匹挺独的孤狼,这么低调你还上什么财经杂志?
温明月领着她上了电梯,按下楼层,陶枝以前没来过投资公司,这么一看倒是比她想象中的人仰马翻许多,电话声络绎不绝,打印机前一刻不停地站着人,所有人的办公桌上几乎都摆着两三台电脑。基金经理们恨不得长出两双手来,一双接电话记笔记一双敲键盘。
在最靠窗边的那张办公桌前,陶枝看见了个熟人。
林苏砚正看着她,他一手拿着电话正在跟人说着什么,看见她似乎有些惊讶,隔空对她招了招手,然后噼里啪啦地继续打电话。
陶枝朝他眨了眨眼睛,跟着温明月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巨大的磨砂玻璃窗隔绝了外面人的视线,大概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温明月跟门口的秘书打了声招呼,秘书推开了门。
陶枝走进去。
偌大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完全不同于外面的狭窄忙碌,极具现代感的简约风格装修,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落在深色地毯上,办公桌后立着两排巨大的黑金书架,茶几上随意放着两本书,旁边一个空茶杯。
屋里没人。
陶枝将手里的包放在茶几上,掏出相机慢条斯理地装镜头。
配件全部装齐,也没见这金贵总监的人影。
陶枝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三分钟。
她靠进沙发里百无聊赖地随意扫了一圈儿,视线落在那张黑色木制办公桌上,上面摆了个名牌,职称后面跟着一个冒号和三个大字:江起淮。
“……”
陶枝:……?
她呼吸停了一拍,反反复复地盯着那三个字瞅。
就这么远距离看着她还不敢确定似的,陶枝将相机放在沙发上,站起身来走过去,两只手撑在桌边,弯下腰来整张脸怼在那个名牌前面看。
她刚把那个名牌拿起来,办公室里洗手间门“咔哒”一声被关上的声音很突兀的响起,陶枝吓得缩了下脖子,回过头去。
江起淮手里拿着张纸巾走过来,他一根一根将手指上的水渍擦掉,然后抬起头。
视线对上,陶枝还保持着抓着他那个死沉的牌子的姿势,愣愣地看着他。
江起淮扬了下眉梢:“安瑟瑟?”
陶枝有些呆滞地看着他:“啊?”
“啊……”
江起淮将手里沾了水蔫巴巴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走到她旁边,垂眼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喜欢就送你。”
陶枝将那牌子放下,嘴巴合上,直起身来,干巴巴地说:“海龟总监?”
“卡西莫多?”
“二百斤拳王?”
“……?”
江起淮歪了下脑袋,面无表情的脸上充满了平静的疑惑:“你说谁?”
“我说那匹明明要上财经杂志专访了还非得装个低调逼的孤狼。”陶枝没好气地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给他的人设,江起淮向来愿意毫无条件地接着,他点点头:“所以,你艺名叫安瑟瑟?”
“艺名个屁,我替我朋友来的。”陶枝板着脸转过身去,走到沙发前把相机拿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有种莫名其妙的暴躁,她现在无比后悔帮了安瑟瑟这个忙,就算再白给她十盒街景系列乐高这活儿都血亏。
她重新坐回到沙发上,转过头来:“过来。”
江起淮走过来。
陶枝举起相机,指着自己对面的皮沙发:“坐下。”
江起淮在她对面坐下了。
他肩宽腿长,穿着正装的时候更显身材,陶枝大学期间在时尚杂志社实习,拍过的男模数不过来,但从镜头里看过去,她竟然觉得江起淮是她拍过的所有男人里面最上相的一个。
就好像,她这么多年见识过这么多男人,却还是觉得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
这个认知让陶枝忽然之间更郁闷了。
她从镜头上面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说:“傻坐着干嘛?看看书。”
江起淮就听话地俯身从茶几上捡了本财经杂志翻开看。
他低垂着眼,唇角随意地向下撇着,长腿交叠舒展着前伸,好看得人模狗样。
陶枝找了几个角度拍了几张,看着相机屏幕翻看,点了点头,又命令他:“去办公桌后头坐着去。”
江起淮抬眸看了她一眼,合了杂志放下,走到办公桌后,坐进椅子里。
他这种任由她随意摆布的乖巧状态让陶枝的心情变得稍微舒畅了一些,她起身拖了把椅子过去,单膝跪在椅面上,弯下腰来找角度。
平心而论,江起淮是个非常称职的模特,他话不多,而且非常配合,让他干嘛他就干嘛,多一句废话都没有。
陶枝一边指使他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一边缓慢地进入了状态,她工作的时候很认真,长发被扎成马尾束在脑后,露出侧脸漂亮的线条和白皙耳廓,红唇轻抿,深黑色的眼睛专注地只看着镜头里的画面。
江起淮靠坐在椅子里,手里拿着钢笔,视线直直地,半寸不离地看着她。
她歪着脑袋捕捉到了最后一个镜头:“行,差不多了。”
江起淮坐在椅子上没动:“拍完了么?”
“嗯,”然后拿着相机往前一张一张翻看,“我回去再挑挑,后期处理一下直接发给杂志社那边。”
江起淮有些意犹未尽。
他不太想就这么让她走了,回忆了一下之前助理跟他说的话,淡声问:“什么时候来给我拍生活照?”
陶枝翻相片的动作一顿,她抬起眼来,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不愿意被拍工作状态以外的私生活,所以拒绝了吗?”
江起淮点了点头,表情平淡:“本来是不愿意。”
他放下手里的笔,看着她说:“因为没想到摄影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