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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临近年关,事务所反而越清闲起来。
沈琅手里接的商业园建设项目即将接近尾声,恒新那边的项目监理也不急着催,而是抽空带着事务所与设计院开了个会,将施工图的汇报期限定在了开年。
一年到头的这个时候,事务所忙的人在到处出差,剩下手上没什么重要项目的人大半在趁空抢车票。沈琅端着咖啡路过,见一片悠闲摸鱼中,自己的助理还对着电脑在画平面图。
小助理资历浅,没被分到之前的商业园项目中,而是被分到了某个单体房型的方案设计组里。助理是本地人,不需要抢票,一腔热情全拿来浇筑工作,见沈琅过来,朝气蓬勃地跟她打了声招呼:“沈工!”
沈琅踱步过去,闲聊了两句。
“要不是所里不给过年加班,我过年都想留这里了。”助理语出惊人,“沈工您不知道,现在每年我爸妈都催我带男朋友回家,我都快烦死——对了,您过年都怎么过啊?”
沈琅绕了圈咖啡杯的杯柄,笑回:“以前一个人过,今年准备去骚扰人跟我一起过。”
助理不信,把话理解成了:“今年您是要带男朋友回家吗?”她八卦心顿起,有点矜持又有点激动地询问,“是上次那位地产大亨的儿子吗?您这几天送的花是给男朋友的吧?”
肖闻郁来接过沈琅一回,故事版本已经从豪门太子爷具体到了地产大亨的儿子。
沈琅顺应潮流,弯了眼睫,笑眯眯地扯:“是。未来婆婆特别疼儿子,嘱咐我对她儿子好一点,只能好好哄着了。”
自从上两周拍卖会后,沈琅没忘她“好好追肖闻郁”的事,每天定期定点地从卧室飘窗台上那几盆里剪一枝圣诞玫瑰。包装精致,匿名寄送,写明了收件人,同城急送到恒新集团大厅前台。
理想非常浪漫,现实比较写实。沈琅那几盆圣诞玫瑰撑不了几天,眼看着就要剪秃了,只好中途换了鲜花店的白玫瑰。
也不知道是有人坚持不懈地给恒新董事长送花这事比较罕见,还是董事长真的每天都收了这事比较惊悚,没过两天,开始有人效仿,也跟着匿名送起了花。
前台大厅堆满了匿名寄送给董事长的花,白的粉的,团团簇簇成一堆,分不出彼此,公司里粉嫩娇艳得像提前过起了春天。
一开始还能从花束堆里挑出沈琅送的,等换了白玫瑰以后,就再难挑出来了。
没过两天,肖闻郁给沈琅打电话,淡声:“以后不用给我送花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沈琅在忙,往期项目的施工单位送来不少拜年礼,她挑到一半,停下了:“我送的花肖先生不喜欢吗?”停顿片刻,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琅那边窸窸窣窣,包装袋摩挲的声音时而响起,肖闻郁听沈琅开口:“我这里有几包茶叶,你喝不喝茶?烟就不要了,我没见过你抽烟——送的都太寻常了,你肯定不喜欢。”停顿片刻,她语带笑意,“想不到了。不然我往手腕上绑条缎带,当礼物送给肖先生,这样够不够独一无二?”
办公室里,肖闻郁从落地窗俯视下去,眼睑微敛。
这话说得太没遮没拦了,沈琅想他肯定不会回,正想说点正经的,肖闻郁开了口:“什么时候?”
语调沉缓,平静得仿佛是个寻常疑问句。沈琅挑拣礼物的动作停了,没反应过来,有点怔。
小纯情会跟她调情了。
沈琅:“过年的时候。”
“肖先生的礼物打算上门给他下厨。”既然都要缠着人家过年,随便找个餐厅订位置显得太敷衍。沈琅想这事想挺久了,连挂面都没下过几回的人最近开始研究起了菜谱,笑说,“不过我没怎么下过厨,这几天要学几个菜……你喜欢吃什么?”
静默半晌,肖闻郁的声音才响起来:“都喜欢。”
“肖先生不能反悔,我都记下来了。”沈琅说得挺认真,煞有介事,“我现在的自信都是你给的,到时候做得不好吃,也不能有小情绪。”说完,沈琅掂量了下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厨艺,指尖摩挲了下手机,弯眸补充,“算了,有点小情绪也可以,以前你……”
沈琅像是在闲话家常。如同外表姣好精致的贝壳,在不动声色的浸泡下慢慢打开,露出骄矜的,柔软的,甚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恃宠意味。肖闻郁默不作声地给她腾位置,她就挨挨蹭蹭地跨过来,末了还得寸进尺地说一句:“我好好追你,对你好。”
肖闻郁接话:“我以前,是什么样?”
肖闻郁在沈宅待过两年的时间,除了沈老爷子赏识外,与沈家人关系并不好。沈琅心说,在两年里,她没少去惹肖闻郁,有时候跟逗狗似的,态度称得上顽劣。而肖闻郁冷冷淡淡,不搭理她已经是涵养极限了。
再忆往昔下去,沈琅的人也不用追了。她捏着手机思忖,唇角微弯,尾音也绻着:“以前你就特别好看。”
“……”
沈琅回忆起很多年前见到的一幕。
下着雨,天色阴沉昏暗。
肖闻郁从室外回来,没打伞,全身上下被雨淋得湿透。而沈琅刚从楼梯下来,就见阿姨拿着毛巾,招呼他进门。
一楼大厅新换上了丝地毯,肖闻郁浑身蹚着水,站定在门口处,并没有进来。沈琅见他漆黑的发梢都滴着水,一路从额角眉骨蜿蜒流淌而下,接着那双深邃的眼眸抬起来,眼梢狭长漂亮,远远瞥她一眼。
沈琅居高临下,半趴着楼梯栏杆说:“地毯湿了还能再换。你要是再站得久一点,等等有人过来,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你。”她笑靥很甜,“可丢脸了。”
肖闻郁擦着水,并没有回。
后来果然有人经过。要说佣人的目光还能收敛点,沈琅两个哥哥就是明晃晃的轻视了。她看肖闻郁神情不变,被意味不明的视线上下打量,也不恼不怒。
沈琅在各种目光下长大,身边到处都是端庄体面的人,默认规则,并遵循规则。被捧上云端,要要拿捏分寸过日子。
此刻最该感到不适的那个人,却不见狼狈。
挺招眼的。沈琅心说,难怪她有事没事喜欢去逗他。
……
挂完电话,肖闻郁自落地窗俯瞰下去,远处高架桥的车流都在驶出市外。还有一周就是年三十,城市中心不像以往繁华,甚至还有点冷清。
静默间,办公室门被敲开了。
常泓进来汇报了个项目进度,说完后,跟肖闻郁闲磕聊天:“我让我助理订二十八的机票回美国,顺便帮你的也订了?”
他知道肖闻郁在美国的这些年,无论圣诞还是春节都过得非常磕碜。有几年会去疗养院陪沈老爷子一段时间,陪完就回他那间办公室继续过着高处不胜寒的工作狂日子,非常没劲。
肖闻郁没说好。
常泓寻思他在国内待着也没什么事,好奇问:“不回去了?”刚想多说点什么,注意到桌上的花,“——你这花怎么还没扔。”
宽大的红木桌一角摆着个青纹白样的花瓶,白色的花枝团簇在一起,有些都快谢完了,泛黄的花瓣耷拉着。董事长没让换,别人也不敢动。
肖闻郁合上文件,将钢笔插回笔筒,眉眼睫廓都是舒展的。
回答他第一个问题:“回不去了。”
往年沈琅过年,年三十跟沈立珩在餐厅里吃顿饭就过去了,如果赶上沈家另外的旁亲杂戚有邀请,顶多也就出门参加个宴会。
今年比较忙。
忙到她都有种,自己确实是在过年的错觉。
二十九的下午,沈琅给肖闻郁发了条消息,刚打算去接人,对方就打来了电话。
肖闻郁的车停在公寓楼下。沈琅坐进车内,注意到车窗内层玻璃都已经结了层朦胧的雾气,她勾起指尖划了两道水痕,停顿片刻,偏头问:“肖先生在这里等了很久?”
沈琅才给他发消息,他就已经到了她公寓楼下。
肖闻郁开着导航,去市内一家百货超市。闻言侧过脸,对上沈琅笑眼盈盈的目光:“没等多久。”
沈琅也没戳穿他:“我就当你特别期待我的厨艺了。”
年二十九的马路稀稀落落,沿街的商场店铺大多数提早关了门,车一路开过来畅通无阻。
到了超市,人反而多起来。
来超市的都是要置办年货的人,气氛热闹,生鲜区更是人流拥挤的重灾区。
肖闻郁没再穿西装革履,烟灰色的薄毛衣外套了件黑色大衣,颀长挺拔地往人群中一站,很快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沈琅中途接了个沈立珩的电话回来,见他已经被三三两两的阿姨围在中央,打听家室。
见到沈琅,他微抬起眼,沉落的眸色停在她身上,开口说了一句话。
周围声音嘈杂,沈琅大概能看出他的口型,夹了“追求”两个字。
人群的目光循着肖闻郁看过来,恍然,不久后散去。
沈琅手里拿着清单,沿着货架找商品,回头笑问:“刚才你说了什么?”
肖闻郁推着推车,眉目沉敛,声音很沉:“我在追求你。”
沈琅原以为肖闻郁会讲“她在追求他”之类的说辞,没想到他在人前给足了她面子。她听到后愣怔了一瞬,随即眼睫跟着弯下来:“肖先生好贴心。”
肖闻郁单手推着车,从冷藏柜里拿了袋黄鱼,闻言抬眸看向沈琅,正要说话,就被她拦住了手。
沈琅这几天上手试了几个菜,将她能做的食材都列在了清单上,并没有黄鱼。
他的手指刚碰到冷藏柜的冰块,泛着冷意,很快被沈琅附过来的温热的掌温回暖。肖闻郁微眯了眼,反客为主地握住她主动伸过来的手,牵住了。
“我们不做这个,”顿了顿,沈琅坦白,“我不太会做鱼。”
沈琅看他,示意手上的清单,语气带着点没辙,还有些纵容,像在哄人:
“会做的就这么多了。肖先生不能再恃宠而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在!恃!宠!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