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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兴乃是刘川之子,从江陵上京而来,死在了陵安河的花船上。
奇怪的是,他是被毒死的,他身边的侍卫却都是被人一剑封喉,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桩案子其实并不是顶了天的难破,相反跟一些真的大案相比也算不得毫无蛛丝马迹,之所以锦衣卫到现在都没有侦破,还是源于咸绪帝派了皇宫侍卫协助。
因为有了这几名皇宫侍卫的协助,负责督办此案的锦衣卫想着查清楚案情功劳也落不到自己头上,没查出来也有皇宫侍卫跟自己一起担责,自然也就对此案不怎么重视,反倒是对手头上另一桩案子格外上心。
皇宫侍卫又不怎么擅长查案,一来二去,时间久了,许多证据都失了痕迹,此案便棘手起来了。
但好在也不是别无进展,起码他们顺藤摸瓜,费了不少事终于调查出了帮忙预定花船的富商,只可惜的是……
“人失踪了。”东昨说:“人在花船命案的前一天就不见了,只是这人经常夜不归宿,其家人也就没在意,几天之后这才反应过来,去了衙门报案,只是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前面给谢殊带着路,东昨继续说:“我们沿着这条线继续调查,也问过其家人,得知这位富商因做生意失败后一直闷闷不乐,直到刘兴出事的前几天突然振作起来,声称自己遇上了贵人可以东山再起了,然后人就失踪了。”
一般遇上这种情况,总有一种不好的猜想,可即使如此,只要死不见尸,就不能放弃这个线索。
东昨将谢殊带到了富商家的宅子门口,在谢殊的示意下前去敲门。
富商家里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子上也结着蜘蛛网,门口落叶纷纷,像是许久没有人打扫过了,但光看院子的坐落,可见家境还是富裕的。
东昨敲门之后,很快便有一个小厮打开门,警惕地看着外面站着的东昨,询问道:“谁啊?”
东昨亮出锦衣卫的令牌,对小厮说道:“我们是来调查贵府老爷失踪一案的,还请告知主人,将门打开。”
小厮一看令牌连忙躬身,道了一声失礼后进去通传了,半刻钟不到,府上的主人便出来了。
为首的是一位老夫人,被一位模样憔悴的中年女子搀扶着走出来,身后跟着几名丫鬟,东昨在谢殊身后小声说:“这位老太太是李忠全的母亲,身边搀扶着她的是其夫人王氏。”
李忠全便是失踪的富商。
谢殊点点头,上前两步,随后被李府一行人迎进了府里。
锦衣卫和皇宫侍卫已经跑过李府几趟了,李家人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吩咐下人奉上茶之后,便安静地坐着,等着谢殊的询问。
谢殊并没有着急着开口询问,而是打量着府上。
李忠全是三代独苗,没有兄弟姊妹,轮到他了更是没留下一个子嗣,如今他人一失踪,府上连一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不说,更没有一个继承的香火。
李忠全失踪后,府上唯一的主心骨便没了,现如今虽然有老夫人撑着,但还是略显颓废之态,光看门口荒凉的局面便可知一二。
眼见谢殊不说话,王氏面对锦衣卫心中虽然发怵,但还是没忍住问道:“两位大人今日来访所为何事?您只管吩咐,民妇一定会配合。”
谢殊站起身,“可否去李老爷书房一看?”
王氏没想到谢殊竟如此客气,比先前来的那些锦衣卫和侍卫都要谦和许多,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我这就带您去。”
这间书房锦衣卫不是没有查看过,只是并没有发现什么,谢殊跟着王氏走进书房内,也没有翻动顶上的书籍和账本,而是四处看着布局。
东昨知道,谢殊这是在看屋内有没有暗格。
只是在仔细地翻看了一遍后,确实没有找到暗格之类的地方,谢殊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王氏,再次询问了一遍,“李老爷不曾和你说过,他打算靠什么事翻身吗?”
一提到李忠全,王氏不免伤心,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后,哽咽着摇头说:“没有,他从来不跟我说生意上的事,那日也只是在用膳时提了一嘴,说是帮了个贵人的忙,贵人许诺了他一笔大买卖,就是有些风险……”
谢殊点点头,打量了一圈屋内。
这处书房的布局很雅致,窗边还摆着几盆鲜花,只是多日没有打理,花朵都枯萎了。房间也大,分成左中右三阁,分别用不同的屏风隔开。
谢殊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左侧的屏风上,他看着那屏风顶上的绣画觉得眼熟,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这是画的是梨园的景吧?”
这样的屏风,杨彬屋子里也有一个,曾经还得意洋洋的给谢殊介绍过,故而谢殊觉得眼熟。
王氏点了点头,“老爷他以前爱听戏,经常去梨园,便买了个这样的屏风摆放在书房之中。只是后来做生意被人坑骗之后,便没了这样的心情,就很少再去过了。”
眼见王氏了解的这么清楚,谢殊挑了挑眉。
王氏像是看出了谢殊心中所想,低下头,解释道:“老爷顾家,又是生意人,对记账格外看重。大人别看我是个妇道人家,但我一直执掌中馈,家里的每一笔账都要过我的手,连老爷也不例外,故而我知道的清楚些。”
说起这个,王氏又不免垂泪,“老爷一心为了家,常年在外面奔波劳累,可如今却……”
王氏突然快步走了进来,跪倒在谢殊跟前,“大人,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帮帮民妇,找到老爷……哪怕是、哪怕是人真的遭遇了不测,也要让他的尸首归家才是啊!”
说话间,王氏泪眼婆娑,豆大的泪水滴落在地,她身子直抖,本憔悴的脸庞如今更见狼狈,可见自刘忠全失踪后,她的精神就不怎么好。
谢殊上前一步,刚欲把人扶起来,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下人跑了过来,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跟王氏说:“夫人,刚刚得到消息,孙家的又来人了,正朝我们这边过来!”
王氏脸色一变,转过头去,声音依旧有些颤抖,却可见怒气,“他们还来做什么!”
那下人看了看谢殊,低声说:“还是……还是为了先前的事。”
王氏站起身子,朝外面快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脚步猛地止住,扭头看向谢殊,嘴唇动了几动,一脸为难的样子。
谢殊挑了挑眉,倒也没再多说什么,“既然府上有事,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王氏顿时松了一口气,侧了侧身子,赶紧说道:“民妇送您出去。”
谢殊和东昨在王氏的带领下出了李府,只是这一路上王氏显得心事重重的,还时不时的朝外面张望,显得有些迫切。
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谢殊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只当没有看出王氏的异常。
只是当走出李府这条街之后,谢殊和东昨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之后,从街道的另一头又返还了回去。
翻身上树,找到一个既能观察到刘府又很隐蔽的角落,两人静静地等着,果然没一会儿就见到一帮气势汹汹的人向着李府走了过来。
王氏显得有些害怕,但还是站在前头,看着为首的中年男子气道:“你们还来做什么!”
中年男子拿着棍棒,往地上一戳说道:“做什么?自然是来讨债!你家老爷欠了我家主子这么大一笔账就想这么不了了之了?赶紧拿银子出来,别让我们哥几个动手!”
“你、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王氏气的身子直发抖,脸色也白了几分,怒骂道:“你们拿着一个没有摁过手印的欠条就来要债,不就是欺负我们老爷如今失踪了,死无对证,谁知道你们这个欠条是真是假!”
不等中年男子继续说话,王氏眼泪便又流了出来,继续说道:“就算是真的,你们前个儿刚要走了一个铺子,还不够这顶上的银子吗,如今还敢来登门,莫要欺人太甚,小心我拉你去报官!”
说起报官,中年男子却是一点都不怕,反而还威胁王氏说:“你还敢去报官?你可知你家老爷私底下做的什么买卖吗,真到了官府,谁进去还不一定呢!”
听闻此言,王氏有些心虚,她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见左右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谁知中年男人便不讲理起来,“今日你要是不给银子,那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说罢,他推开王氏跑进府内,他身后的打手也蜂拥而来,拿着棍棒开始四处打砸。
王氏整个人都慌了,想要上前阻拦却险些摔倒,还好身后的丫鬟扶了她一把。
如今李忠全一失踪,李家就如同案板上的鱼一般,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谢殊和东昨从树上跳下来,走到李府内,拿出令牌阻止了这场闹剧。
看见谢殊,王氏的脸色有些苍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惴惴不安,那个闹事的中年男子本来还挺横,见到锦衣卫的令牌这才吓得安静下来。
东昨通知了人来,将这群人一并带去了锦衣卫,包括站在一旁的王氏。
谢殊回到锦衣卫府的时候,正好今日派去审问毒贩的人也从诏狱里出来了,见到谢殊赶紧上前回禀道:“大人,我们已经审问了那五个卖落梅毒的,也查看过了他们的账本,确实与此案无关。”
经过调查发现那日花船上并没有安排厨子,那些饭菜都是从别的地方带上花船的,均被人下了落梅毒,既然如此,那便先从毒药下手。
在命案发生的第一时间,锦衣卫便走访了黑市,一并将京城黑市中卖落梅毒的毒贩都抓了起来,只是后来皇宫的侍卫被派遣下来之后,这个审问的差事便交给了他们,以至于现在他们只有口供,并没有亲自审问过这五个毒贩。
不过审问过后倒也与皇宫侍卫先前审问的差不多,这五个人虽然确实在黑市上出售落梅毒,但因为这阵子查的严,都没卖出去几个,所卖出去的也都有迹可循,也在他们的审问下抓到了买家,查获了出售的毒药。
这事说起来容易,但查起来却很难,锦衣卫和皇宫侍卫联手,也才在前不久抓到了买家,查清了所出售的毒药去向,确定了此案与这几人无关。
案子也陷入僵持之中。
既然凶手的毒药不是从京城黑市买的,那就只有是从别的地方带来的,这个“别的地方”的范围也就广了。
东昨不禁头疼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谢殊。
谢殊脸上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静静地接过口供看了一遍,眼见确实没有什么疑点之后,这才点点头,转身询问东昨,“人都带进去了吗?”
东昨点点头,“已经带进去了,那群打手被关进了诏狱,王氏被关在了上面。”
谢殊吩咐说:“你去审问王氏,她方才没说实话,问问她李忠全这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买卖,这么怕见官。”
李忠全做的生意买卖已经被查过了,就是普通的茶商,前两年转去卖玉石被人骗了个底掉,按理说又没有做什么违律的买卖,不至于会让王氏听到见官的威胁如此害怕。
一定是私下里做了什么勾当。
东昨点了点头,谢殊也抬起步子朝诏狱走去。
这个富商既然是帮忙预定花船的人,那自然是和凶手有过接触,他人虽然不见了,但也要从他身边的人入手,好好调查一番。
谢殊转身进了诏狱,打算亲自审问那几个打手。
天色朦胧又刮起了风,阵阵微风吹乱了树上的花瓣,明月不知何时爬上树梢,在云雾之下躲藏。
明月之下的皇宫亮着烛火,显得格外金碧辉煌。
关冬颖居住在太后寝宫的偏殿,如今太后偏宠她,她所居住的宫殿比太后的亲侄女芮姜还要好些。
关冬颖穿着一身紫色云流裙,乌发高高挽起,发髻上的珍珠簪子在烛火下格外耀眼。
她身边的宫女递上来一碗燕窝,笑着对她说:“看太后娘娘对小姐真好,这血燕除了霍贵妃宫里有,其余的太后娘娘都赏给了小姐您。”
接过汤碗,关冬颖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汤水,心思好似并不在宫女说的话上,过了许久,她才没滋没味的放下手里的汤碗,轻嗤了一声后道:“这又有什么用,恩宠这种东西来的最不切实际,说没有就没有了。”
宫女不知她这话是何意,顿了顿,也没敢开口接话。
关冬颖抬头看着外面的月色,身子往后一靠,眯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晚的明月若隐若现,天色便有些阴暗,瑟瑟之间,全靠皇宫内的烛火撑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对着关冬颖福了福身子,抬眼轻声道:“小姐,王公公收了金子。”
关冬颖这才一扫方才的心事重重,挑眉笑了起来,顿了顿,她问道:“他可说什么了吗?”
那宫女小声道:“他说但凭小姐吩咐。”
关冬颖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在宫殿里激动地来回踱步,半天才稳住心神缓缓坐了下来。
身子靠着椅背,关冬颖这才端起那碗血燕浅尝起来。
“这人啊要想保住荣华富贵……”看着手里用金子打的汤碗,关冬颖轻声说道:“只能做个有用的人,既然芮姜不愿意,那便由我来。”
那宫女赶紧附和,“芮小姐哪懂这些,她不愿嫁给谢世子,如今太后又给她安排好了前程她还是不愿意,那这机会便自然要给旁人了。”
这个旁人自然是指关冬颖。
关冬颖得意地笑了笑,抚了抚发髻上的簪子,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眼前的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