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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聿滞住动作。
车内静了几秒钟。
听到她口中这个答案,江聿噗嗤笑出声,而后怕她发现回头瞪他,收敛克制几分笑意,只是肩头忍不住抖动。
半晌,他慢慢悠悠启动车子,侧头看她,“什么宝藏啊?”
他发现喝醉的林绵,也是有点可爱的。
他握住林绵的手指,笑意很浓地抬起交握的手,晃了晃:“你握着你的宝藏呢。”
林绵撩了一把头发,露出半张侧脸,一片白皙骤现,晃人眼睛,脖颈纤细漂亮,贴在耳畔的黑色头发与肌肤形成了极致对比。
清冷透亮的黑眸染上几分醉意,含烟拢晨雾似的。
就连梳着黑发的手指,都有些白的反光。
一想到那细软无骨的手前一夜帮他做过什么。
江聿喉结涌动,收回视线看向前路,双手重新紧握方向盘。
余光里林绵累了,放下头发,发丝柔顺的地窝回颈侧,挡住了她的面容。
“林绵——”
江聿叫她名字,见她没动静,又叫:“绵绵——”
喝醉了的人很有意思,她这会儿靠着车窗,呼吸均匀,他起了玩心,“老婆——”
靠在车窗的人动了动,江聿翘起嘴角。
谁知道,下一秒,她的手指去抠车门锁,把江聿吓坏了,赶紧按了反锁。
林绵全然不知多危险,皱着漂亮的眉头,语气不满像命令:“停车!”
江聿找了个路边停下,侧过身摸摸她的脸,温度挺高,被头发拢着洇出一点薄汗,双手拢着她的长发,露出耳朵脖子,“好受点了?”
“我想吐。”林绵忽然开口。
江聿庆幸她还能说出来,于是快速下车将她牵下车,林绵顺势蹲在马路边,捂着嘴,好像有点难受。
江聿从后备箱取了一瓶水拧开备用,影子将蹲在地上的林绵笼罩,他一动影子也跟着晃动,林绵盯着影子一动不动,也没说想吐,也不想起。
眼神失焦地望着地面。
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过来,抚摸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地拂开额头的发丝,又移到背后轻轻拍着,语气像是哄小孩那般,“喝点水?”
林绵抬起头,眼睛里沾染了醉意,眼角水润被酒精熏出薄红,似初春的霜水。
迟钝了好几秒,她牵牵唇:“喝。”
就着江聿的姿势,她喝了好几口水,乖巧又规矩,完全看不出像是喝醉了,江聿指腹拭走她唇角的水,用了点力,揉得唇角微红。
“小烦人精,喝醉了还要我伺候。”
之前在伦敦也有过一次,江聿弄了两瓶好酒,林绵喝得酩酊大醉,像只醉猫往他怀里钻。
他心猿意马了,心绪乱飘,抬起她下巴,重重吻了一口。
夜风卷着白天的热意,轻轻拂过唇角,温热的酒气夹着发丝上那缕浅淡的香水味萦绕过来。
江聿低眼睨着她,看了半晌,幸好这是小地方,若是让跟着她的娱记拍到这一幕,估计不出半个小时,就能喜提热搜。
他的脸色沉了沉,清冽的嗓子叹出几分无奈的语调,“今晚有什么需要浇愁的事情?”
林绵皱着眉头,醉意一阵阵汹涌,很快侵占意识。
手机嗡鸣显得格外突兀。
是林绵的手机在响。
江聿费劲儿找出她的手机,一眼看到备注“宋连笙”三个字。
他薄唇勾着笑,冷冷的不达眼底,手机往林绵面前送,“你的连笙哥哥打来的,接吗?”
静止了很久的林绵,忽然打开了开关似的,指尖颤抖得去按拒绝键。
*
窗帘留了半片没拉上,月亮从窗户里透进一缕光。
林绵低身从床下取出一个小号化妆箱。
箱子看起来有些岁年岁,边角磨出了毛边,但不妨碍林绵喜欢并且珍视她,只是,化妆箱里不全是化妆品。
手指熟稔抵着暗层抽出,平整摆放着日记本和一支笔。
江聿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被子里有些空,渗着几分冷意,他下意识去搂身边的人,没想到搂了个空,倏地睁开眼,枕头边空无一人。
他几乎立刻支起上半身,借着窗外溶溶月光,他依稀分辨出蹲在床边的轮廓。
隔空看了几秒,按亮床头灯。
猝不及防亮起的光,让林绵的眼睛不舒服,她颤抖着闭上眼睛,等待了数秒,才缓缓打开。
“你在做什么?”江聿目光定格在她手下的本子上,掀开被子,挪到她身边,半蹲着抚摸她的头发。
林绵酒醒了一些,但目光有些涣散,眼前云山雾罩的感觉。
听见江聿嗓音,她指尖一顿,像是意识到什么“啪”地合上本子,摇头:“记账。”
“记账?”江聿轻笑,“还是记仇?需要拿小本本写下来?”
林绵抿唇。
她一直都有写记日记的习惯。
只是没人知道而已。
当然,她也不想江聿知道,有点无意识被看穿的窘迫,林绵压着本子,欲收起来。
“喝醉了拿得动笔吗?”江聿干脆在她身边坐下,“让我看看你记了些什么,有没有写江聿的坏话?”
林绵否认,江聿挑眉,语气轻松地说不信,没有人写了别人的坏话会承认的。
“那你就是偷偷夸江聿了,你暗恋江聿。是不是?”
林绵否认。
双臂从后搂住林绵,下巴贴在她的肩头,语调低缓哄着:“给我看看呗。”
话还没说完,他碰到了林绵怕痒的位置,怀中的人手一缩,带着笔记本掉在地上。
夹在本子里的一沓纸飘了出去,被林绵先按住。
本子纸页铺开。
他真不是故意要看的,但她刚写的那一页内容原原本本印入他的眼中。
空白的页面上就写了三个字——宋连笙
看得出写字的人是真醉了,几个字全然没了风骨,七歪八扭,像是出自初初习字的手笔。
江聿呼吸滞住,须臾几秒,唇角牵出一点嘲意,移开视线。
林绵脸色一白,稍显从容地将笔记本盖住。
沉默了片刻,江聿忽然出声,“你的宝藏在床下,所以宋连笙是你的宝藏吗?”
清冽嗓音,淡淡的,冰冷的,透着几分讥嘲。
“他就这么重要?”江聿语气沉了点,“喝醉了都要拿本子记下?”
林绵低垂着眉眼,一声不吭。
耳畔的声音仍在继续,“他都结婚了,怎么能惦记别的男人,嗯?”
最后的几个字,江聿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音调又沉又闷。
林绵脑子嗡嗡的作响。
就在江聿看清笔记本上的字时,变得一片空白,连她自己也怔住,为什么会是那三个字。
可白纸黑字,证据确凿,她怎么解释都是狡辩。
下巴被微凉的手指掐住,顺着力道微微仰起,明亮刺眼的灯光印在眼睛里,江聿低沉不虞的脸色印在眼睛里,醉意将散未散,眼前一切变得模糊朦胧。
“哭什么?”江聿手指在她眼角按了按。
林绵感觉眼眶热,还潮湿,她也不知道哪来的水灌满了眼眶,很沉,只是一种承受不住的重量,不是哭。
她不想哭,也不会哭。
江聿看着她冷淡浸透的样子,咬咬牙,将到了嘴边的不爽的话全咽了回去。
喉结急促地翻滚,眼底闪过一抹心疼,不敢动声色将不爽全都赶走。
“林绵。”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要不要玩个游戏?”
林绵抬起水雾般的眼眸,脸颊因为醉意微微泛着红,确认了江聿是认真的,她迟疑点了点头。
“怎么玩?”
江聿思索几秒,垂着眉眼,薄唇溢出淡淡的语调:“交换秘密。一个秘密换一页日记?”
林绵支着头,思索着这个玩法的可行性,可惜,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不出有参考意义的答案。
“行吗?”江聿极具压迫感的眼神朝她递过来。
他就是使了点小心思,施加压力,半逼半就让她答应。
林绵莫名地心脏重重跳了一拍。
“好。”林绵起身将窗户打开,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她重新坐回来。
“我先来。”江聿拉着林绵重新坐下,浅色瞳仁里写着几分认真,嗓音徐徐:“我喜欢一个人,第一眼就喜欢,喜欢了很久,以后还是会一直喜欢。”
他故作姿态,说得模棱两可,双眸一直盯着林绵。
林绵眸光轻颤,睫毛眨动的频率加快,呼吸短促了几秒钟,像是听清了又像是没听清。
突然地,那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来势汹汹,她有些招架不住,从江聿手里迅速抽回手。
避开他的触碰,不动声色往后挪了一点距离,并且萌生了退意,“我不想玩了。”
江聿怔愣一秒,一瞬不瞬盯着她的举动,他轻嗤:“听了我的秘密才反悔,迟了。”
林绵没管他的情绪,撑着床起身,两股情绪在体内交缠,搅得五脏六腑要从身体里剥离了一般。
踉跄了一步,江聿伸手去扶,被她轻易避开,“江聿——”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忽然说:“我们……”停顿了一秒多钟,缓缓动唇,“要不,我们离婚吧。”
江聿无声无息,双眼恨恨地盯着林绵的摇摇欲坠,嶙峋纤薄的后背,紧咬着下颌,脸色绷出难看的弧度。
这也许注定是个天崩地裂的夜晚。
林绵闭上眼睛,身体颤抖,睫毛也抖的厉害,无论她怎么装作体面一些,但现实被撕得粉碎,已经无路可退。
“又想甩了我?”江聿突然起身。
“宋连笙回来了,你就巴不得跟她双宿双飞?”江聿气得眉头皱成一团,口不择言,“哦,你只能眼巴巴看着他跟苏妙妙恩恩爱爱。”
他想问她贱不贱,但终归是舍不得,活生生咽回嗓子,刺穿血肉般泛疼。
林绵安静了几分钟,调整好情绪,弯腰从地上拾起笔记本,丢到床面弹了弹。
“你想看就看吧。”
说完,她爬上床,躲进被子里,不再吭声。
突如起来的吵架,林绵忽然提了离婚,江聿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撕裂了一般。
他想抽烟,快速摸出烟盒,抽了一支咬在嘴里
即便没有点燃,尼古丁的味道多少能安抚情绪。
烟头被重重咬湿润,他站了片刻,拿起笔记本从头到尾翻看。
这本笔记的时间跨度很大。
绝大部分是她上学时写的,文字稍显稚嫩,但是每一篇里面都离不开是“宋连笙”这个名字。
江聿觉着“宋连笙”三个字刺眼极了。
即便心思再不敏感的人,看到这些日记也能窥见几分少女的怀春心事。
林绵的学生时期暗恋过宋连笙,亦或者,她对宋连笙是有好感的。
江聿勾唇自嘲,翻看老婆写着暗恋别人心事的日记,这算什么事儿。
每每想停下来,算了吧,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算暗恋过又怎么样,宋连笙都要结婚了。
手却不听大脑使唤,一页页上翻下去,忽然手指顿住,他眸光重新聚焦在页面上。
密密麻麻的字铺满了整个页面,这一页的心事是以往的好几倍,江聿下意识掀眸看林绵。
喝了酒的缘故,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阖着双眼,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兴许,明天醒来,她连吵架要离婚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江聿摇摇头,视线重新回到笔记本。
十五分钟后,江聿倚在窗边,抽了一支烟悬在唇上,眯着的眼眸里情绪翻涌,浓得快要溢出来了。
砂轮声骤然响起,蓝绿色火光跃动,一番烟草燃烧的响动后,薄唇间飘出一缕烟,清浅的浮在眼前,很快又被风吹散。
青烟在眼前缭绕,江聿仿佛看到了十五六岁的林绵,穿着黑裙子的模样,漂亮出尘,宛如天上星,叫人移不开眼。
怀揣少女心事的林绵,独自从剧组跑去宋连笙所在的城市,那会儿宋连笙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实习了。
他在电话里同林绵提过,林绵将他实习的公司端端正正记在笔记本上,所以当她出现在宋连笙楼下。
她以为宋连笙会高兴,会和小时候一样抱她,夸她。
然而,宋连笙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林绵会跑来看她,甚至生出了几分恼怒。
当他从少女眼里读出崇拜爱慕之后,他便刻意疏远林绵。
当晚,他安排吃饭的地方,领着苏妙妙介绍给林绵认识,并且告诉她他和苏妙妙在一起了,很快就要谈婚论嫁了。
迫不及待炫耀似的让林绵喊苏妙妙嫂子。
少女的情绪肉眼可见变得低落,当晚,他没再插手林绵的事情,而是将林绵的住宿的事拜托给苏妙妙。
苏妙妙将林绵送到酒店,安置妥当后,对她说:“我知道你,宋连笙经常跟我提起你,我很嫉妒你能当她妹妹。”
“幸好,你只是妹妹,你不知道吧,宋连笙为什么要考来这里。”
林绵当然不知道,宋连笙只告诉她想要离开。
苏妙妙笑意盈盈,“我们读同一所高中,一个班,因为我想读这所大学,他是为了我考来的。”
“他让我转告你,好好学习,好好拍戏。你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你是属于大荧幕的人,总有一天你会火遍全国。”
宋连笙的拒绝都来得这么委婉,他甚至都不想亲口对她说,而是要通过他女朋的来转告。
林绵驻守的小小世界顷刻间崩塌。
酸涩的好感无疾而终。
残忍又沉痛。
而后是她一些心理疏导的看诊记录,宋连笙对她的精神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他突然想通他们之前关系那么要好,为什么突然疏离,林绵有意无意的回避。
原来,每和宋连笙见一次面,她的糟心往事就被翻出来晾晒一遍。
江聿沉沉吐了口烟,眉头紧蹙,陷入沉思。
如果他能早点遇见林绵,她一定会阻止她去找宋连笙。
点醒她不要喜欢宋连笙了,喜欢他吧,他比宋连笙有出息,比他会疼老婆。
愤怒和嫉妒疯狂作祟。
一支烟燃完,飘不出一缕白烟,江聿在窗头按灭,丢进垃圾桶。
他起身重新拿起日记本,将林绵写着“宋连笙”名字的那页沿着装订缝撕下来。
为了宋连笙,要跟他离婚?
江聿咬着牙,紧绷着下颌,林绵可真会盘算。
不经意拂开一页,眸光骤然顿住,指尖摸乱页面上的字,小指沾了些油墨。
他手心按着的这一页面上,足足写了十几个“江聿”。
狂喜过境,江聿薄唇勾着笑,林绵爱得要死,还想离婚?
与此同时,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一叠不起眼的纸,随意展开,一张张心理诊断证明在眼前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