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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一群人神色复杂地走了。
温泊雪被汽水呛得直咳嗽,一见谢星摇与晏寒来,面上更红。
月梵颇为心虚:“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之前。”
谢星摇心知他们脸皮薄,特意岔开话题:“江府怀疑我们来自仙门,多亏师兄师姐察觉动静,特意上演这样一出好戏,我们才能摆脱怀疑。”
她这话一举两得,既能化解温泊雪的尴尬,同时也向晏寒来编了谎,用来解释方才那些古怪的动作。
她说罢目光一转:“我本打算向你们传音,却被人压住了。”
这话里噙了点儿问询的意思,晏寒来被冷不丁盯住,神色如常:“我若不压,谢姑娘是等着传音被江家人察觉么。”
“……江家人?”
“灵狐感知极强,她又对你下了个窥神咒,一旦催动灵力,必然露馅。”
她完全没察觉自己何时被种了咒。
谢星摇皱眉:“你怎么知道我要传音?”
对方笑出一道气音:“谢姑娘还能想出什么高深法子?”
这是在暗讽她思绪浅薄。
谢星摇也笑:“晏公子能立马想到这一点,岂不是所思所想与我相同?”
——要傻一起傻,你别想占便宜。
温泊雪看不出这两人的明争暗斗,闻言恍然大悟:“我知道!这是心有灵犀!”
此话一出,立刻收获两道不善的视线。
“说回正事。”
谢星摇向身后看上一眼,确认再无他人,小心翼翼关好房门:“整个江府心魔异动,你们应该有所觉察了吧。”
温泊雪如同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嗯!”
“以江承宇对白妙言的痴迷程度,定会折损修为救她,为她破除心魔。虽然可以等心魔退去之后,与他殊死一搏——”
谢星摇用指节扣扣桌面,在咚咚响声里再一次开口:“不过……我想到另一个更好的办法,你们愿意试试吗?”
温泊雪:“……啊?”
他是当真懵了。
谢星摇口中那个“不够好”的办法,正是《天途》原文剧情。
他们趁江承宇虚弱之时动手,结局是江承宇白妙言一并死去,几个主角都受了重伤,好在保住一条命。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生路。
但正如之前讨论的那样,一旦撞上江承宇,他们有很大几率落败。
“突破点在于,白妙言之所以对江承宇死心塌地,全因中了他的媚术、记不清过往事情,而且不知道他在残害镇中百姓。”
谢星摇颔首,为二人简略叙述今日发生的种种。
她曾经觉得这个故事匪夷所思,在心里吐槽过千万遍矫情的虐恋,然而事到如今,一切终于解释得通。
白妙言之所以心生魔障,全因心心念念曾经的白府。奈何媚术仿佛坚韧的锁,每当她想要逃离,都越来越紧、越来越折磨。
说到底,她只是个苦苦挣扎的可怜人而已。
“江承宇要破心魔,定会献上他们二人的定情之物,以情破魔,把爱欲刻进她识海。”
谢星摇:“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在破除心魔的重要关头,有另一件东西代替定情信物、斩断她识海中虚假的记忆呢?”
月梵双眸一亮:“她说不定能清醒过来!”
“白妙言被供养这么多年,修为一定不低,若能得到她的助力,扳倒江承宇轻而易举。所以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们应该给她什么?”
谢星摇点头:“一个与白妙言有关的、于她而言比爱情更重要的物件——”
“你们还记不记得,白家有把祖传的刀?”
*
“也就是说,你想用那把刀破开白妙言的心魔。”
温泊雪重重落地,收好浮空的百里画卷,好奇朝四周看了看:“嘶——这白家老宅怎么阴气森森的?”
按照白日里说书人的说辞,那把刀仍留在白府。他们要想取刀,必须御器飞行来这个地方。
月梵双手环抱,打了个哆嗦:“不是说这屋子闹鬼吗?全家人惨遭屠戮,怨气深重不得往生,那白老爷还整夜瞎转悠呢。”
在场除了晏寒来,全是生长在五星红旗下的好少年,哪曾见过怪力乱神的事儿。
温泊雪吞了口唾沫,他连看悬疑电影都会被吓飞。
“白家人以捉妖驱魔为己任,就算变成鬼怪,应该也算不得怨灵。”
谢星摇心里也有点打鼓,见他俩犯怵,轻声笑道:“保持平常心就好,它们总不可能突然出现,专程来吓唬——”
她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断井颓垣边的一声闷响。
谢星摇止住跳起来尖叫的冲动,迅速后退一步,拉住身旁那人的衣袖。
暗夜之中唯有月色澄明依旧,亘古不变的皎白莹光映上不复当年的败落院墙,一抹黑影自屋顶跃起,原来是只路过的猫。
砰砰跳动的心脏趋于平缓,她悄悄松了口气。
再抬眼,心口又紧紧绷住。
方才的变故突如其来,谢星摇出于本能抓住一人衣袖,回过神来,才发觉那是件似曾相识的青衣。
对上晏寒来双眼的刹那,她太阳穴重重跳了两下。
对方的凤眼瞧不出笑意,偏生嘴角一勾:“保持平常心。谢姑娘字字珠玑,在下自叹弗如。”
谢星摇回以假笑。
这段插曲匆匆过去,她只当一切从未发生,抬头环顾四周。
原是玉树莺声,江南水榭,哪知盛景最易冰消。这屋子被当作鬼宅久了,少有外人踏足,院落的高墙绿荫处处,透过斑驳爬山虎,能窥见被大火灼烧过的乌黑。
黑渍肆意生长,在月光里宛如鬼魅在张牙舞爪。夜色沉沉,若有似无的压抑感如影随形,偶有风声掠过,像极呜咽,惹人心慌。
目光经过庭院正中,谢星摇脚步顿住。
一把长刀深深插于地面,力道之大,将两侧地板破开蛛网般的裂口。
这里的一切都老旧蒙尘,长刀却锃亮如初,月光被刀锋斩碎,化作片片涟漪,流连刀尖。
温泊雪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这应该就是那把——”
“当心!”
月梵的呼声同时响起,她眼疾手快,将温泊雪后拉几步,几乎是瞬息之间,自长刀涌出滔滔黑气。
谢星摇看着它汇出一道人影。
人影高大,生得英武正气、俊朗魁梧,倘若忽略他身后的腾涌黑烟,不似冤魂,更像个武神。
拥有如此强烈的压迫感,且能寄宿在宝刀之上,这应该就是白妙言的父亲、亦即此刀逝去的主人。
男人未如寻常怨灵一般发狂,沉默着扫视一圈,喉音低哑阴沉:“仙门弟子?仙门有仙门的规矩,家传宝刀,你们恐怕碰不得。”
“正是。”
谢星摇生涩作揖:“前辈,我们今日前来,是为取得此刀,助令媛摆脱心魔。”
“心魔?”
“白家变成这样,江承宇又苦苦纠缠。”
白家已经够惨,她不想让老父亲更加难过,刻意省去了大段的虐恋情深:“唯有此刀,能助我们除掉江承宇。”
江承宇。
男人本是神情淡漠,听闻这个名字,身后煞气陡生。
“那妖邪……果然是他。”
浓郁黑气有如实体,引得沙砾灰尘簌簌颤动,“近日以来的失踪之事,可与他相关?”
谢星摇点头:“不错。前辈如何得知?”
“路过之人多有谈及,我虽在刀里,却能听得。”
男人沉声:“他爹娘便是如此,视人命如草芥,杀了不知多少人。可怜我白氏世代除魔,每日听他为非作恶,却只能困于这一方天地。”
他愈说戾气愈重,眼珠里的黑好似泼墨,迅速向眼白渗透。
这是狂化的征兆,随时会有危险发生,谢星摇刚要上前安抚,胳膊被人轻轻一按。
“所以今日,我们便是来了却前辈的心愿。”
晏寒来不愧为反派角色,面对此等怨灵仍然气定神闲,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前:“我等自知外人碰不得宝刀,可前辈难道不想报仇?江承宇毁你家宅屠你满门,如今觊觎到你女儿头上……前辈莫非甘心困于此地,而不是用这把白家人的刀,解白家人的仇么?”
长刀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青衣少年长睫微动,任由夜风撩动耳边碎发,嗓音含笑:“更何况,我们会把刀交到白妙言手里。”
男人冷笑:“我如何能信你?谁能保证,你们不是群利欲熏心之徒?”
白家老宅封印着诸多怨气,有怨气在,此刀便不会被外人所得;一旦离开这里,老宅也就失去了保护它的能力。
他不能草率做下决定。
况且,在这处宅子里,守着刀的不止他一个。
“奇怪,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温泊雪蹙眉:“不像猫……好像还带了点儿怨气。”
月梵望着角落苦笑:“准确来说,不止一点儿。”
而是很多,多到铺天盖地。
先是有黑烟从墙角冒出来,悄无声息聚成人形,仿佛是不满足于阴暗的角落,树梢、房檐、被烧毁的窗棂也接连淌出黑影。月色潺潺,黑雾蒙蒙,整个老宅好似成了张宣纸,任凭墨汁溢开。
这是被残害的白家老幼,由于修为不高,被怨气裹挟之后,成为了只知杀戮的恶灵。
温泊雪吓到腿软,秉承“要当有用人”的信念,抬手结出一个法阵,将众人护在其中。
另一边,晏寒来神色如常,手中掐诀。
眼见法诀将成,谢星摇顾不得太多,一把握住他掌心,止住即将完成的动作:“等一下。”
掌心冰凉,激得她皱了皱眉。
晏寒来下意识挣脱,不料对方握得更紧:“此刻不宜下杀手。”
面对亡灵要想活命,要么将其超度,要么赶尽杀绝。
他们不曾修习往生之术,况且白府怨气浓郁至此,若非德高望重的名门大师,绝不可能超度成功。
“怎么。”
他最鄙夷仙门弟子的伪善,因而笑得冷淡:“谢姑娘想要以死殉刀?”
出乎意料的是,谢星摇语气十足冷静:“我没那么伟大,愿意拿性命冒险。”
她不是圣母玛利亚,清楚明白在这样的情景下,一旦心怀不忍,就只有被生吞活剥的份。
只是此时此刻,不适合立马动手。
一来这群亡灵的确无辜枉死,生前惩恶扬善却不得善终,倘若死后再被打得魂飞魄散,未免太惨了些。
二来他们有求于人,一边说着给白家报仇,一边让白家的残魂灰飞烟灭,这是要成世仇的节奏,怎么可能拿到家传宝刀。
“我想到一个超度的办法。”
谢星摇一点点把手松开:“如果失败了,再除掉他们也不迟。”
*
温泊雪呆了。
月梵懵了。
谢星摇声称有了办法时,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她的游戏。
一起打鬼子。
听起来多威风,多有范儿。
温泊雪觉得她会施展一套中华武术,把这群家伙打到心服口服;月梵则笃定她会拿出冒蓝火的加特林,冲着妖魔鬼怪就是一通哒哒哒哒。
但她只是上前几步,接连躲过好几个怨灵的围攻,速度之快预判之准,让其中一个女孩厉然狠声:“为什么……我就不信伤不了你!”
谢星摇面色如常,又一次侧身避开袭击:“你们当然伤不到我。”
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她一本正经地开口:“因为你们不是真正的怨灵,只是我脑子里想象出来的画面,现实中根本不存在。”
月梵:?
“怨灵作为一种意识、一种精神力,从根本上讲,不可能出现在物质的世界里。”
谢星摇:“或许……你们听说过唯物主义么?”
温泊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