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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星摇离开朔风城时,已近午夜时分。
今夜城中繁灯如昼,万家灯火好似星河倒流。
他们立于高高屋檐之上,将无边盛景尽收眼底,临近离城,谢星摇从游戏系统掏出一个拍立得,给大家拍了几张合照。
温泊雪与月梵皆是拍照老手,毫不费力双双摆出经典姿势,在镜头前如鱼得水;晏寒来对这玩意儿一窍不通,眸底虽有茫然,却还是贯彻了一直以来的别扭脾气,直挺挺站在角落。
云湘是个活泼性子,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即便从未听说过这种“法器”,在谢星摇的指导下,动作仍称得上灵活多变。
几张照片迅速出炉,谢星摇给每人递去一份,没忍住笑出声:“不是吧,这就是你们两个所谓的‘经典必杀姿势’……剪刀手?”
——每张照片上,温泊雪和月梵都在比着剪刀手傻笑。
老实人温泊雪挠头笑笑,眼神真挚:“那些装帅扮酷的动作,我们不太好意思。”
“你仔细看看,其实每张都有很大差别的!我们分别用了冷笑、微笑和咧嘴笑,剪刀手的位置也不一样。”
月梵低头看一眼手中相片,凛然正色:“等等,你教云湘的这些……单手比剪刀手、双手比剪刀手、还有用剪刀手和你组成一个爱心?”
不老实人谢星摇挠头笑笑,眼神同样真挚:“复古流行风格嘛。”
她轻咳一声,决定转移话题:“以及晏公子,你怎么跟纸片人似的,从头到尾没换过动作?”
活像一张不断复制粘贴的静态图。
晏寒来懒声笑笑:“谢姑娘的手势,似乎也从无变化。”
谢星摇:……行。
同为静态图,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落灯节乃是北州一年一度的盛事,即便到了深夜,仍有绵绵不绝的火光延烧至天边,燃出一条通天之河,惹人遐想连篇。
奈何他们处境特殊,倘若继续留在城中,很有可能会被妖魔察觉,只能念念不舍先行离去,回到城外的须弥教藏身地。
谢星摇从小到大极少受寒,直到踏入山洞、置身于温暖的烛火之中,才惊觉双手早已被冻得通红。
修真者倒也真是不惧寒冷,若是曾经的她来到北州,定会变成一只不愿动弹的冬眠熊,日日夜夜藏在厚厚棉被里头。
如今体质一变,居然觉得这种温度不算什么,灵脉甚至还会有热气自行生出,蔓延到五脏六腑,消去七成寒意。
她迫不及待想要暖和暖和,云湘对这种滴水成冰的天气习以为常,见状笑笑:“你们先进去休息休息吧。我独自在外走走,看看朔风城里的灯。”
她下意识说了“独自”,想必是要留出一个安静的自我空间。
谢星摇不便打扰,颔首应声:“好。注意安全。”
云湘的背影轻盈远去,谢星摇行至暖炉旁,接过常清姑娘端来的一杯热茶:“多谢。”
她说着垂眸,目光凝在石桌上一本翻开的旧书:“这是……咒法?”
常清点头:“是须弥教的术法。”
“听说须弥最擅术法,常清姑娘修习多年,一定所知甚广。”
谢星摇眸光微动:“常清姑娘,不知这修真界里……可曾有过能穿梭时间与三千世界的术?”
月梵与温泊雪闻言皆是凝神。
“时间与小世界?”
常清略有沉思:“就我所知,若想去往三千世界,唯一的法子便是飞升。至于穿梭时间……传说数百年前,须弥确实存在过这种手段。”
谢星摇眼神一亮:“能连通过去和将来?”
常清:“嗯。”
她相貌清丽、气质沉稳冷静,谈吐间逻辑清晰,很能让人信服:“只不过溯时之术消耗巨大、布阵极难,由于太过复杂,在战乱中渐渐失传了。”
谢星摇与身边二人飞快交换一道视线:“明白了,多谢。”
虽然术法失传多年,但他们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在修真界里,时间穿梭能被人为造出。
只可惜信息太少,要想捋清他们穿越来此的前因后果,恐怕还差得很远。
“时间穿梭,听起来像是科幻电影里的桥段。”
月梵思忖半晌,传音入密:“你们说,修真界也存在平行时空吗?如果真有穿越的术法,一定会产生外祖母悖论吧。”
温泊雪听得一呆,用神识回她:“什么外祖母?”
“外祖母悖论,是关于时间旅行的一种矛盾。”
谢星摇道:“简单来说,倘若你穿越回过去,杀死了你的外祖母,没有外祖母,你的母亲不会出生,你自然也就不可能存在——由此产生一个问题,既然你不存在,那么杀死你外祖母的人,究竟是谁。”
温泊雪大概听明白,呆呆点头。
“所以在很多科幻电影里,穿越者都会尽量不去改变历史。”
谢星摇笑笑:“哪怕只有一个非常微小的不同,也能对后世造成巨大影响。不过吧,修真界不就讲究一个逆天改命么?如果成功穿越却一味提心吊胆,我觉得未免太过无趣了。”
他们三人看似安静,实则在用神识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时间空间的各种可能性。
谢星摇不经意抬起眼,恰好瞥见晏寒来沉默的侧脸。
他一言不发站在角落,任由光与暗交织变幻,勾勒出面上棱角分明的轮廓。一双琥珀色眼瞳晦暗不明,眼尾之下,是冷厉沉凝的烛光余烬。
晏寒来正看着那本记载有须弥术法的旧书。
他极少显露如此认真的神态,谢星摇轻扬眉梢:“晏公子,莫非也对溯时之术很感兴趣?”
少年不过懒散笑笑:“谢姑娘不也是?”
他最擅长这种抛球似的问答,一旦遇上不愿应声的提问,便把话茬丢给对方。
谢星摇不可能向他透露穿越之事,本欲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忽听常清姑娘温声道:“在这世上,又有几人不想重回过去呢。”
人人皆有不称心意之事,旧日时光远去,徒留悔意而已。
若能穿越时间,便可回溯往昔,将一切苦难与别离扼杀在萌芽的时候。
不知怎么,谢星摇想起晏寒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还有他那双受过重伤的眼睛。
他想要改变的往事……同它们有关吗?
“都在说重回过去,我觉得去将来看看也挺好。”
温泊雪咧嘴一笑:“我还挺好奇,大家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或许多年以后,修真界也能发明出各种高科技,科学与仙法完美融合,那种生活岂不美滋滋。
他说话时毫无防备,临近句末,忽然感到一阵冽冽而来的冷风。
这风沉郁浑浊,裹挟着不善杀意,温泊雪在一行人中修为最高,当即敛起笑意:“谁?”
又是一簇风声过。
一时间冷气如潮,烛光被撕裂成不断挣扎的碎片,透过几缕昏黄火光,谢星摇蹙眉抬头,望见几个浑然陌生的影子。
冷寂,肃杀,满携势如破竹的杀意——
竟是数十个散发着魔气的妖邪。
“不愧是仙家之人,反应真快。”
领头的男人生有一双赤红眼眸,开口时手中长刀一动,释放出重重威压:“古祭司遗物……应该在你们手上吧。找到仙骨了吗?”
谢星摇不动声色轻挪脚步,把常清护在身后。
这帮妖魔不容小觑,察觉古书失窃后,定然展开了全城范围内的大搜查。
然后在不到一夜的时间里,利用蛛丝马迹,寻到这处须弥教藏身之地。
“真没想到,有几只灰扑扑的老鼠活了下来,还藏在这样一个偏僻山洞。说老实话,找到你们,还真费了我不少功夫。”
魔族男人轻咧嘴角:“识相的话,把仙骨交出来,我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他们之所以攻入朔风城,是为了寻得仙骨、晋升修为。一旦拿到仙骨,便能全面压制须弥,彻底占据北州。
没成想仙骨不知所踪,根本无法被古祭司遗物感应,眼看落川的须弥主坛有了动作,即将出面剿杀除魔,妖魔心中定然慌乱。
他们必须在须弥支援到来之前寻得仙骨,否则就全完了。
十,十一,十二。
来了一共十二只妖魔,大多在筑基修为,领头那个到了金丹。
谢星摇沉默不语,指尖微动。
下一瞬,便与温泊雪同时掐出法诀,白芒如刃,直攻其中两个小妖眉心!
他们的动作又疾又厉,须臾击溃两道身影。领头的男人怒气将发,手中长刀嗡然出鞘,煞气四溢间,于半空划出一道寒月般的圆弧。
然而下一刻,又是一道冷光突现。疾光奔流如腾龙,不过转眼,便直直刺入好几只小妖心口。
这回不止领头的魔族,连谢星摇亦是愣住。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招式与灵力,并非来自山洞里的任何一人,流光飞舞,映出淡淡雪色——
出招之人,赫然立在洞外的茫茫雪中。
在她怔忪的瞬息,洞口淌入几声寒风呜咽,紧随其后,是数道鸦黑色影子。
来者皆身着漆黑斗篷,将面貌尽数遮掩,乍一看去,只能瞧出每个人的大致身形。
黑影高挑,虽然看不清相貌,但显然经受过训练,与蛮横无理的魔族有着天壤之别,匆匆行进而来,未有丝毫声息。
谢星摇余光倏过,望见常清面上的惊喜之色。
转瞬一刹,又是几簇光华生出,妖魔们来不及反应,被击得接连后退,身前破开道道血光。
这是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状况,妖邪被死死压制、挣扎着慌乱求饶,黑斗篷却是置若罔闻,指尖轻点虚空,再一次催动繁复冗杂的阵法。
绸黑夜色凝出金光道道,磅礴之气汇作奔涌雷霆。眼前俨然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不消多时,群魔已是了无气息。
温泊雪迟疑低声:“这是……落川的须弥教?”
他话音方落,最后一只妖魔的身体轰然倒下。
几缕雷光尚未散去,碎裂于寒风之中,照亮直身而立的漆黑斗篷。
洞外隐约可见飞雪连天,夜幕与狂风融成模糊背景色。身着斗篷的人们足步无声,向洞穴两侧井然分散,为中央留出一条笔直通路。
烛火倒映出连绵黑影,暗影重重下,有人满带雪色自洞外而来,所过之处,教徒皆如黑鸦散开。
冷肃,决然,满身风雪,挺拔如刀。
当她走近,赫然是年轻少女的声线:“想必诸位便是凌霄山道长吧。”
“不错。”
谢星摇忽然生出一种古怪而微妙的预感,压下莫名开始狂跳的心脏,正色应道:“你是——”
少女缓声笑笑,无暇似玉的莹白指尖徐徐上抬,引出银铃叮当作响,稍一用力,掀开头顶黑沉沉的宽大斗篷。
斗篷之下,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精致漂亮,眉眼之间生出高岭之花般的玲珑贵气,肤如凝脂,见不到丝毫瑕疵与伤疤。
她笑得温和礼貌,朝众人微微颔首,喉音清凌温雅,有如玉石击撞。
“初次见面。我是须弥教大祭司,云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