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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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部在如今的人看来一向是女郎最私|密的部位,哪怕是天香图册上画着的媚态女子身上衣料少得可怜,足上的菱袜也是裹得严严实实,不许人瞧见一星半点,北方的塞外民族远比中原王朝开放,也不会有女人当着自己三岁以上儿子的面换鞋袜。

圣上与云滢亲热的时候并不会太在意这些君臣尊卑,偶尔她耍赖不想起身的时候他也会先为她拿外衫遮盖了身子再让内侍和宫人们进来,但伺候她穿鞋袜还是头一回。

云滢看不清罗裙下的情形,但从未被男子接触过的地方被圣上捉在掌中随意把玩,哪怕圣上是自己的夫君,也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圣上就算是床笫间也顶多是提了她的足踝往上,哪有这样细致地看过?

她拿裙裳往下掩了掩,想要遮掩皇帝的目光,想要缩回身子却又不能,反而被人捏住细嫩处,一时着了恼,也顾不上回答皇帝的询问,羞恼交加道:“陛下快放开,我不想叫您瞧!”

“曹子建说‘凌波微步,罗袜生尘’,阿滢的足这样美,怎么不肯给人看一看呢?”

她那点力气与皇帝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圣上将罗袜系好,慢条斯理地放了下去,她的脚秀致十足,洁净如玉,握之不盈一掌,分明像它的主人一样精致轻盈。

“我自幼习舞,哪里有那些闺阁里静养的娘子好看?”云滢不愿意叫皇帝瞧她最隐秘的部位,她不愿意有一丝一毫输给别人,“您知道我舞跳得好就够了,别来细瞧内里的东西。”

富养的女郎足底娇嫩,但是舞女却不然,长年累月的习舞让她们变得纤细窈窕,但足部还是可以瞧得出来不妥。

其实这也算是云滢多虑了,即便是从前稍有些不足,几个月养尊处优的生活也可以弥补,皇帝瞧她这样紧张忽然有些捉弄她的心思,手臂微微伸过来,就将人揽了过来:“今日好大的一坛醋,朕尚且在你身侧,竟时时刻刻惦念着旁的娘子。”

后宫嫔妃之间争风吃醋原是常事,但是云滢是面上一点都不遮掩,甚至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生气了,要人快来哄一哄。

“旁的娘子若是得了越级晋位,都要惶恐不安,阿滢倒是还不足意,吃起旁人的醋来了。”

云滢嗔了圣上一眼,“官家要是只封我一个,或者我升得最快,当然是额外疼我的,可大家都升位,也显不出来我的。”

她对于成为众矢之的这种事并不在乎,六宫侧目总比寂寂无名要来得强,圣上如今中意她,自己要骄纵就骄纵些,并不用在一些事上太过计较,“我不想去主殿是因为二姐姐说坤宁殿怕是还要进来一批新人来,我占了主殿,将来万一安排进旁人来怎么办?”

“这内廷是官家的内廷,会宁殿也是娘娘赐下来给我住的,圣人若是安排了其他娘子与我同住,妾也没法子反驳。”

云滢抬眼看着圣上,小声嘟囔道:“我不要让别人睡我和官家睡过的榻,哪怕是她一个人睡也不行。”

她磨起人来叫人几乎没有办法思考,云滢在他的耳边不依不饶:“乐寿郡君的住处可还没定呢,娘娘新得的养女据说也有几分艳色,万一官家喜欢上新人,要把她和我安排在一起,那我便是住在主殿里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群玉阁里呢!”

圣上哑然失笑,他猜测过许多古灵精怪的理由,但竟没想到是这样一回事,或许还是他太过正经了一些,云滢的思路他还是猜不透的。

皇帝不大会在福宁殿的主寝幸人,除了那一遭情难自已外,更不曾叫嫔妃进书房里伺候过,更不可能与近侧宫人在御案上行那等荒谬之事。

但如果皇后安排人进了群玉阁,那她当然就不会高兴了。

“这有什么?”圣上含笑瞥了她一眼:“朕同皇后说一句,不许安排人与你同住不就好了么?”

会宁殿原本就没有宫妃居住,现下有了一个醋汁子拧出来的美人住在里面,不适合再来第二位了。

说来人心也有些古怪,圣上金口玉言,想着那些封赏名单的时候自然不会失信于一个小女子,但若是随口封一个充媛其实也就足够云滢乘辇出入了,但他忽然想起来已经有旁人占过了位份,便改成了充仪。

不过这些事都是随手为之,圣上做了也便是做了,无须多想。

云滢知道旁的几位高位份嫔妃宫里都是有低位嫔妃一起居住的,如今她也成了宫中的高位,皇后要是想着塞几个美人进来在官家面前多露露脸,她一个嫔妃吃醋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拒绝旁的嫔妃住进来,只是不愿意叫人住到群玉阁来而已。

只要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宗女,只要她住在群玉阁,也不会有哪位后来的婕妤、充媛住到会宁殿主殿来。

但是圣上直接叫人不必安排,这叫她多少有一点惊讶。

圣上瞧她满面狐疑的样子呆呆得可爱,不由得笑了一下,随手用指节在案几上叩了几下,唤了一位副都知进来,趁着乐寿郡君还住在坤宁殿里没有安排到内廷具体宫殿里,叫人知会皇后一声,会宁殿不必安排别人来住。

陈副都知进来的时候便瞧见盛放衣物的漆盘上搁着女子穿的小巧菱袜,云充仪的绣履不甚整齐地摆在踏几旁,立刻别过眼去,听了官家的吩咐之后才稍稍抬头向圣上怀中的美人望去,暗暗惊奇云充仪的醋意居然如此之盛,而官家竟也能答应云充仪这些无理的要求。

云滢等陈副都知走了之后方才笑出声音,她还在挑人的漏洞:“官家今日一句话能避开这一个,那来日万一您忘了怎么办?”

她本来就是那种一定要占理的一方,执了案桌上的笔递给圣上:“官家立个字据给我,我才安心呢。”

皇帝恐怕不大会给她立字据这种东西,云滢也就随手抓了一支笔过来,也不曾像是真正有所求时那样乖顺地站起身伺候圣上笔墨。

帝王一言九鼎,恐怕还没有谁敢令天子立过字据,圣上也觉新鲜,便像是御笔下诏书一样写了几行字给云滢,甚至还用了自己随身所带的私章。

“如此可满意了吗?”

圣上满眼含笑,捏住云滢颊边的软肉亲昵:“还这样呆若木鸡地瞧朕做什么?”

太后的精神这几天确实好了一些,然而病症并没有缓解太多,云滢怀疑今日朝上是说起哪个地方出了祥瑞,要不然就是哪里又得了新的铜矿,才会叫皇帝如此高兴,连这样的请求都可以答应。

“我在想……”云滢怕真的是因为朝里的事情,没有多问便低下头去,“官家对我是不是太好了。”

一句话就能轻易满足中意女子,本来是该叫皇帝能获得许多成就感的事情,然而云滢刚才却和她的姐姐说了自己许多坏话,叫圣上就是想要高兴,也要斟酌一番她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印泥朱红,将刻着小篆字体的章落于纸上,云滢心中微动,竟轻轻亲吻在了那枚印章痕迹上,樱红与朱红重叠在一起,深深浅浅,错落不一,叫那同样象征着天子一言九鼎的闲章多了一分旖旎情致。

“这样我就满意了。”云滢把这字据小心叠好放在随身的香囊里,朝圣上促狭一笑:“我以后要日日戴在身上,省得您哪一日忘记了,我没处去说。”

这样一番孩子的作态叫人为她再做多少事情也都是心甘情愿的,圣上想起来她们姐妹说起来的那些话,便一条一条地同她细问:“朕知道宫中几个嫔妃的亲眷都有荫封,但你父母早去,姊妹也都已经嫁人,礼部拟旨晋封也是要追封你父亲那一族,朕总觉得不妥当。”

云滢轻轻应了一声是,她都不曾期待过自己这样快就得了高位,更没有想现下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求圣上追封自己的父母做什么国公国夫人,毕竟这些对于已经故去的人来说可能意义已经不是很大了,而她们姐妹还要在宫中度日,老娘娘病重的时候招眼总是不好的。

皇帝有意无意地抚摸着她脑后柔软的青丝,那种厚密乌发间隐藏的幽幽香气令人爱不释手:“等过些时日太后的病差不多好些了,朕叫礼部拟一个章程出来,除了追封父族之外,你姐姐是东海郡王侧妃,不大好多加封赏,但是你其他亲近些的族人都应该受些赏赐的。”

若不是她对宫外的亲人似乎长久不愿意联系,他其实是愿意破例等过些时日,让受了册封的云氏族人进宫见一见云滢的。

如果说刚才云滢还有一丝怀疑,那现在她确实是有些惊着了的,其实她这个时候本可以说些“官家最好了”的话,配上那种甜美轻盈的声音,必定哄得男子无尽欢喜。

但是她莫名心慌起来,侧过头去想要避开圣上明亮的目光,突然想起来圣上刚进群玉阁的时候江都知也是在的,他手中似乎还捧了个盒子。

“官家今日来我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相送?”云滢低声回应,不想再将刚才的话继续下去,“是不是生我的气了,现在也不说与我知道?”

圣上确实从内库里寻了一些东西想要予她,但是听她左一个圣上待我不好,右一个官家只疼旁人,便是再好的脾气也要激起一些气性,让江宜则在外面候着,不必进来。

但是皇帝到底已经过了与人在心里置气,就要将一些赏赐收回来,君子不欺暗室,他心里已经预备将这样东西许给了云滢,那么顶多就是等到两人和和气气坐下来的时候再送就是了。

“你这样不知好歹,朕送你一坛醋才对。”圣上淡淡贬损了一句,却还是叫江宜则捧了盒子进来了。

江都知就知道云滢虽然时常惹皇帝不快,但是要想将人哄回去也是极快的,刚刚圣上命人去知会皇后,他就知道这匣子里的东西大约就要呈到云娘子面前去了。

他等着皇帝示意,而后将匣子打开,稍微伏低了身子,请云娘子看个仔细。

“好漂亮的珠翠!”云滢扫了一眼匣内珠玉宝饰,不免惊叹了一声,随即回过神来,迎上天子含笑欣赏的目光:“这是官家单单给我一个的赏赐,别的娘子都没有的,对不对?”

她惊叹于这些珠翠的华贵美丽,而圣上也在欣赏这美人面上的精彩神情。

“不是给你的。”圣上语气轻快,他素来端方,也会有想要捉弄人的时候。

云滢面上的神采瞬间消失了许多,当着江宜则的面,她亲手合上了匣子的机关,稍稍往外推了推,“我就说这些东西原也不该是妾一个充仪用的规制,您也真是的,方才妾问的时候官家怎么不反驳,还叫都知巴巴进来了?”

“那还能是给谁的?”

圣上观赏着云滢面上的精彩纷呈,朗声一笑,叫江宜则启了盒子,拿出其中一枝雕刻精巧的长条流苏为云滢簪戴上。

上面的牡丹是用象牙和玳瑁①雕刻而成的,下头的流苏是用上好的合浦明珠串联而成,粒粒圆润饱满,远处日光照射,更显得这青丝云鬓间的牡丹簪饰皎洁无瑕,像她晶莹剔透的肌肤一般。

圣上对于如何为女子簪戴珠饰也只是粗知一二,这些都是一套的东西,需配上白角长冠梳与博鬓,这些流苏反而该是戴好冠子以后再佩戴的东西,不过这东西精致,云滢又是一等一的美貌,所以配上之后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群玉阁里早有识趣的宫人拿了铜镜过来给云滢参照,云滢抚弄着鬓边发饰左顾右盼,江宜则知道云娘子晓得这些东西名贵,但可能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价值几何,便让另外的内侍拿着匣子,自己同云娘子解释一些。

“这套冠饰是官家内库私藏的珍品,上面大冠用的珍珠是最好的南珠,制冠子的材料也都是比白角名贵上许多倍的鱼鱿、玳瑁,更有北边使者送来的东珠,色若淡金,点缀于长冠梳上十分夺目。”

其实这些冠饰与配件不过是名贵,更要紧的是那对和田羊脂白玉的手镯,那是前些年太||祖皇帝在位的时候有人进上一块十分硕||大的和田玉籽料所制,言称其色质温润,远不输于当年卞和怀抱的那块美玉。

卞和的那块玉先做了和氏璧,而后成为了历代天子的传国玉玺,等到太||祖皇帝御极万方的时候这块“受命于天”的传国玉玺已经无影无踪了,正好有人投了皇帝的心意献上这么一大块莹润洁白,如同凝脂的和田玉籽料,太|||祖高皇帝大悦,即刻将这个人从白衣擢升至正五品官,中间的料子做了传国玉玺,而稍外一点的料子做了手镯等其他玉饰,私藏在天子的内库之中,久久不见天日。

今日圣上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了,让人把这些东西寻出来送给云娘子。

云滢拨弄着腕上新被皇帝戴上的羊脂玉镯,细细观赏着,人说灯下不观玉,但是这块玉的润泽程度已经不需要柔和的烛光替它修饰掩盖,即便她懂得不多,也知道是极难得的东西。

“这些都是官家特意选出来送我的么?”

云滢的眼睛里面忍不住对这些珠宝的向往,她也不管这些宫人和内侍都在,攀住圣上的颈项依赖在他身前,直到想要亲一亲圣上的时候才有些羞赧地退却,不过称谢的时候依旧高兴得不得了,“谢谢官家的赏赐。”

她面容姣好,又是被拥有无上权力的男子滋养着,几乎可以称得上容光焕发,而神情中那种不加掩饰的欢喜会叫给予她这些珠宝首饰的男子更为高兴。

“原本就该这样的东西,才能衬得起你。”

圣上把玩着她的手,他见到这些温润的羊脂玉时想到的不是这种象征权力与美好品德的玉价值几何,而是想着她皓腕纤细,如凝霜雪,戴起来一定教人赏心悦目。

这样好的东西原本就该发挥它应有的价值,成日里摆在内库,也不过是落一层灰罢了。

“朕选这些的时候还担心会吓破阿滢的胆子,”圣上瞧见她面上的喜欢,笑吟吟道:“不想你这样洒脱欢喜,倒是朕多想了。”

云滢自然是知道的,圣上喜欢一个美貌女子的心中全然都是他,自然也不希望在他稍微馈赠一些名贵珠宝的时候会被拒绝。

除却那些内帏里欲拒还迎的男女调情,皇帝是不喜欢被人拒绝的。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这种朕即国家、国家即朕的观念下,这广袤土地、亿兆生灵都是归君王所有的。

这同时也意味着天子的生活起居中馈赠赏赐臣下与嫔妃多于从别人处明显的索取。

他赐辇、赐位份和珠宝,是为了要让自己心爱女子瞧见之后满脸的欣喜快乐,喜欢他这样喜欢得不得了,眼神里满是崇拜爱慕与感激,继而也叫这个赏赐馈赠者愉悦,从这种给予里获取快意。

云滢抿唇一笑,她望着圣上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皇帝会意,便叫人放下了珠宝又退到屏风外面去,想听听她还有什么想说的。

“官家……”云滢埋首在他身前,稍有些担心道:“我说出这些话您会不会打我?”

她现在的姿|势很方便圣上手滑到她腰下的部位,像是打不听话的孩子那样狠狠揍上一顿解气,又或者说如果圣上兴致起来,都不用将两人的衣物宽褪干净,只要稍微钳制住云滢不盈一握的腰肢,也同样可以叫美人伏在他怀里承恩。

圣上平静地向下瞧去,她的抹胸和褙子这两日才换成轻薄的春衫,窄袖浅浅,却因为动作露出了半截玉腕,而两人之间亲密无间,倒是连累美人身前的雪痕被压出了柔软的弧度。

活色生香,教人流连其中而无法自拔,难怪汉成帝都要沉迷于宠妃的温柔乡之中,不愿追寻仙道。

但皇帝到底过了那种欲||念一起便要不管不顾折腾人的年纪,白日荒唐起来更不太容易收住尾,偶尔那么一两次也就算了,不该总是这样逼迫她承幸,他隔着薄薄的褙子拍了一下云滢的后背,“你说就是了。”

“我特别特别喜欢官家这样疼我,开心得不得了,但是根据妾平日看的那些话本……”

云滢稍微又挤了挤圣上,似乎有意用自己的美色引诱降低他可能知道这些时的怒火,忍不住轻笑道:“官家心里一定是另存了一个如月光般美好的女子,不是拿我为她挡嫔妃们的嫉妒,就是要通过宠爱我来气那位您心尖上的人。”

圣上唇边的笑意果然淡下去了,但是他并没有将手掌伸向在她腰下多肉之处,而是凝视着她修长的颈项,淡淡问道:“那阿滢觉得朕这样是拿你来为谁遮挡?”

云滢只是觉得好玩才会这么想一想,但从来没有深入想过这种问题,一时竟被问得怔住了。

她入圣上的后宫久了,对后宫的嫔妃也多了一些了解,圣上的元后早早被废,后来是因为死相凄惨才重新叫圣上怜悯,追封为皇后,而如今的皇后与官家一向不睦,甚至宫中隐隐有流言,皇后若不是太后和几位朝里相公一起选中的国母,恐怕早就被圣上废弃了。

至于其他妃妾,就更不可能了,贤妃她尚未得知,但是几位高位份的娘子也没见哪个曾经得过她这样的宠爱,更不要说那些低等无品阶的贵人、郡君、夫人和侍御了,皇帝若是喜欢她们,早就将位份提上来了,不至于每每等到大封六宫的时候才由皇后提起这些人的名字。

就连这次风光最盛的杨婉容,也是因为要越过王昭容的位份才好抚养她的女儿,她没被册封之前也不见官家待她这位养母有多少热切。

她左想右想,最后还是准备含糊含糊躲过去了,“我只是觉得有这样几分可能,又不是说一定是的。”

皇帝略含了几分气,等着云滢在心里面把每个嫔妃过了一遍之后觉得没理才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拜云滢所赐,他的耐性倒是又好了许多。

“那些书本还教会你什么了?”圣上的眼中略有些杀意,他垂下眸去把玩云滢的手,“原不应饶过这些这些编排皇室、藐视君主的落魄书生,便该交付有司议罪,省得你这样想东想西!”

她的那张檀口盛满了芬芳甜蜜,叫人爱也叫人恨,还不如这样一双纤细柔软的手,安安静静地供他把玩,不会说出些叫人头疼的话来。

“书里能教我的不是都已经叫圣上知道了么?”云滢见圣上不降罪,不怕死地又去与人耳畔私语:“官家真的不是教我变成六宫共恨么?”

“谁敢这样想,”圣上淡淡道:“有家人在,她们不敢。”

嫔妃自戕与争宠陷害旁人都是罪过,斗赢了也就罢了,一旦成了输家难免要连累外面当官的家人被连坐。

云滢原本就是个看得开的人,皇帝这样说了她也不会有旁的话,“我就知道书里面是骗人的,官家崇尚节俭,又是身体力行,要是不喜欢我,怎么会让我的衣食住行超越规格?”

皇帝自己是不太注重这些享受上的事情,而且也不喜欢后宫女子奢靡成风,互相攀比,但是群玉阁里的东西都是按照云滢的喜好而置办的,甚至明里暗里都有些超出份例的,圣上送她的这些首饰也是当世罕见,嫔妃请安的时候几乎没有瞧见过这等的物件。

当然圣上身边的江都知掌管入内内侍省,在账面上也不会叫皇后查阅的时候觉得难堪,皇帝力求节俭,福宁殿的份例一向是有超出的,随便挪一挪就够群玉阁填账了。

然而正因为如此,福宁殿私下里的贴补显得圣上与从前的云美人是共享份例的,群玉阁额外的用度只要查一查,就知道对不上数字,反而更叫人羡慕嫉妒。

云滢本以为她这样说,皇帝就算心里不生气,但是面上肯定还是要正经古板地斥责她怎么这样不知羞,孰料圣上竟颇为赞许,仿佛她说的这句是今日里难得听得舒心的。

“朕疼你难道不应该么?”圣上笑着轻抚她的眉眼:“朕不愿旁人看轻你,有了这些明示,即便朕有事不来,那些内侍宫人也不敢不尽心服侍你。”

人的思想情感是不会欺骗自己的,他既然中意她,就容不得旁人一星半点的轻慢与懈怠,福宁殿无形而持久的重视比下一道谕令还要管用,宫中拜高踩低惯了,知道云滢受天子宠爱,更会额外尽心伺候她。

而他对自身再怎么严厉要求,同爱幸一个女子,想叫她获得超越规格的享乐,这并不冲突。

“阿滢读过《原毁》吗?”圣上笑着执起她的手在那细嫩的掌心里写字,弄得云滢下意识瑟缩。

“官家说的是韩相公写的那篇吗?”云滢笑着点点头,颇有几分自得:“我在官家书房里见过您的朱笔批注,然后就去读了几遍。”

圣上含笑瞧她,似乎是在说难得她也会看这些正经书籍,“朕批注些什么了?”

“旁的我不大记得了,不过韩相公说,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云滢回忆着文章被勾画出来的部分:“我知道官家特别喜欢这一句,不单是勾了出来,还在旁边写了话。”

圣上倒也不为难她,她平日里没什么指导良师,只是记得自己的夫君喜欢读些什么,这已经很难得了,“不过是说诸如舜和周公这样的古时候君子对待自己要求严厉,对待旁人却要求宽仁罢了。”

这篇文后面还有一段,是韩相公用来讥讽现如今的君子,“今之君子则不然。其责人也详,其待己也廉。”现在的君子对待自己倒是很宽松,对待旁人就要严厉要求。

他约束自身便已经是为群臣做了榜样,但云滢这么一个被他养在会宁殿中的女子,不该有那么多的束缚和限制,被人当成天底下最珍贵的女子一样捧着过日子就可以了。

皇帝携了她的手下榻,教云滢随他一道出去走走,“事情不必久拖,今日也还算不错,就叫人直接将你的东西挪到主殿去,等将来选了好日子,再让人翻新。”

主位不住在正殿,让外面的人知道了还不够笑话她的,这些云滢可以不懂,但是他也不能任由群玉阁这些人顺着主子的心意拖延下去。

女子出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云滢虽然自恃美貌,但是也还是重新匀了口脂,又让贴身服侍的兰秋和蕊月从圣上新赐的珠宝中选出些与她服饰相称的搭配上去。

皇帝对于御苑的景致其实并没有太多兴趣,只是同人出来走一走散散心,心情也会松泛许多。

但是云滢甚少出来,她体力并不如皇帝,又流连其中景色,到了一处扎好的秋千边上就不愿意再动身了,求圣上让她在上面荡一荡。

时兴的秋千有两种,一种是长五米到十米之间的长秋千,女子站在秋千上做出各种姿势,极具观赏性,另外一种就是供贵人偶尔歇息,或者说是为御苑添一处装饰的小秋千。

皇帝是不肯坐在这种女儿家喜欢的物事上的,他又戴了长翅冠,行动须得顾忌,只肯站在一旁观看,云滢坐着荡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正想起身同圣上继续往前行去的时候,蓦然注意到了远处一队煊赫的仪仗。

圣上的御驾一般没有人敢不奉诏而靠近,但是那队后妃的仪仗所在的地势似乎更高一些,大约能瞧见这边的情景。

她心神微动,忽然又坐下去了。

“官家,”云滢含笑央求道:“您过来帮我推一推秋千好不好?”

圣上若是换了便服或许还会因为爱怜她而准许,但他并没有叫人拿了便服到群玉阁替换,自然是不肯的。

云滢平时不会太过强求皇帝为她做这种事情,但这一回却是有些刁蛮任性,圣上不准她所求,她便起身勾住了圣上颈项相迫,甚至不顾羞地仰头去衔住天子唇齿,软磨硬泡也要他俯允。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一对华服男女站在秋千之侧缱绻亲昵,天子袍服的正红色极其夺目,就算是想认错,也是不可能的。

“啪”地一声,皇后手中竹简落地,周围人皆跪了一地,独有河间郡王尚且不惧,他眺望了远处风景,清浅一笑,俯身捡起来那份古旧的竹简,平静请罪道。

“不知道可是儿臣说错了哪里,惹得圣人弗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