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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丹逻出现的时候,袁香儿面上继续和清源如常说话,实际上却侧过身,挡在了丹逻的身前,暗暗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不管清一教的这些人对丹逻是什么态度,如今不同往日,丹逻已经是她的使徒,她绝不会再让别人当着她面,伤害丹逻分毫。
清源还来不及表明态度,那只悬浮于空中引星辰之力治水的银白天狼从空中降下。
星光璀璨的毛发,巨大而雄健的身躯,实力强大的妖魔护在了袁香儿的身侧,冰冷的双模微微眯起,警惕地看着眼前这群不受欢迎的术士。
哗啦一声水声响起,人身蛇尾的女妖撑着山石出现,长长的尾巴圈成了半个圈,把袁香儿绕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六只眼睛居高临下地虎视眈眈。
更远之处,漫天水雾之中,各种妖魔形态可怖的瞳孔或明或暗透过雨帘看了过来。
他们都在戒备着,防止自己伤害眼前这个和他们签订了契约的女子。清源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怪异感,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麾下的坐骑。
那是一只人面狮身的妖魔,明程黄。
程黄凶猛而嗜血,是一位战斗力强大的使徒。此刻的他口上戴着加了符咒的嘴套,身上束着枷锁,四蹄化为黑烟,载着清源浮在半空中。
清源得到程黄之后十分高兴,强大的妖魔契为使徒分外艰难,因而他对这位使徒格外地珍惜。时时收集各种营养丰富的食物,和灵气充沛的灵玉奉上,小心饲养了多年。
但他觉得如果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只要没动用使徒契约,程黄必定不会维护自己,甚至极有可能借机咬上自己一口。
“他已经是你的使徒了,我抓到他也无用,不会再对他怎么样了。何况,这个时候能有一只水族帮忙,不知道能拯救多少天下苍生的性命。我再想要使徒,也不会这般不分轻重。”
清源举起双手,退后了一些,阐述了厉害关系。
因为南河和渡朔都停下法术,洪水的水势瞬间变得汹涌,年久失修的堤坝立刻岌岌可危,而着急向着山上高处避难的镇民还不曾全部脱离。
几位清一教的法师立刻靠近山崖边缘,开始整齐划一地念诵退水咒,结成法阵,施法护住堤坝。他们动作娴熟,帝钟的清响中,诵读之声浩浩,显然已经施展过无数次这个退水的阵法。
此时天空还在淅沥沥地下着雨,这里的每个人包括袁香儿都从头湿透,满身泥泞,一脸疲惫。
这些穿着草鞋裹着黄泥的法师们,几乎和那些在大雨中逃亡的难民们没什么区别。
就清源此刻的模样,草鞋道袍斗笠,如果不是坐在威风凛凛的魔物身上,换一头黄牛给他,也完全不显得违和。
不论是在周德运的府邸中,还是在京都的仙乐宫。袁香儿在这个世界所见到过的修士无不喜欢端着点超然物外,仙风道骨的架子,一个个彩袖云冠,纤尘不染。
话说,这还是袁香儿第一次见到这么狼狈的修士。
比起仙乐宫那些衣着华美,动辄排场浩大的那一伙人,袁香儿觉得还是眼前这些肯在民间行走,解百姓之危的修士顺眼一些。尽管自己不久前还差点和他们干了一架。
有了清一教的接手,袁香儿的压力小了许多。她把自己休息用的折叠小几端到丹逻的身边,拉他坐下,照顾身体还不曾完全恢复的使徒,
“阿逻你休息吧,剩下交给我们就好。你的腿还没完全好呢。”
可惜的是,她们才刚刚结契约,袁香儿还并不熟悉丹逻的性格。这个时候你若是非要他为人类出力,他可能会抵触不肯作为。但这会袁香儿照顾他休息,自己和其同伴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丹逻反而不高兴了。
袁香儿刚刚准备运转体内剩余的灵力,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响,转过头看去,只看见浑浊的江水中一抹黑色的鱼尾一甩而入。
“啊,丹逻这么辛苦的帮忙,他真的是太好了。”袁香儿忍不住感叹,她向身边的南河伸出双手,“小南也辛苦啦,休息一下好了。”
南河的星辰之力,能克山川异变,最是适合治水,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停下来过。对灵力的损耗也是所有人中最大的。袁香儿有些心疼他,下意识做的这个动作,是要南河变小了让她抱抱。
尽管确实十分疲惫,但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南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跳进袁香儿的怀中。
只是他有一种本能,对出现在袁香儿面前所有的异性都有着戒备心理,特别是有过黑历史的人类男性。
为了宣布自己的主权,他迅速变为小狼占据了袁香儿的臂湾,示威性地扭回头在那一群道士身上扫了一眼,
嗯,不是老,就是丑,应该没有人能和自己抢香儿。
南河高兴起来冲着袁香儿摇了摇尾巴,在她的抚摸下放松下身躯,很快睡了过去。
清源完全按捺不住了,老着脸凑到袁香儿身边讨教,“小道友,我真的很好奇。那只鱼妖那样的桀骜不驯,宁死不肯屈服。你到底是怎么驯服的,才能让他这样听你命令?”
“我不是下命令,是拜托他,我拜托他帮我这个忙。”
袁香儿一手抱着小小一团的南河,单手祭出一张符咒,也不吟唱,只用白皙的双指在空中一点,那黄色的符箓便悬停空中,幻化出一顶金色的帐篷向山脚落下。
山坡之上不断滚落泥水山石,山道上是匆忙赶路上山的灾民。几个落在队伍后头的老者行动缓慢,躲避不及,只能来得及抬起头来,发出惊恐地呼喊声。一位年迈的老妇人举起胳膊挡在眼前,似乎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明明狠狠砸到身上落石却没带来一点痛苦就被弹开了。
“金帐护身符用得这般纯熟,能够灵犀一点,单手引符,以道友的年纪真是难得啊。”清源厚着脸皮拍了袁香儿一个小马屁。
但他其实对年轻的术法天才一点都不感兴趣,唯一能吸引他巨大注意力的,还是他心心念念的使徒,
“但是使徒就是使徒,不论你说是命令还是拜托,其实都一样的不是吗?左右他们无法拒绝。”
“不一样的。”袁香儿看着清源座下那只人面狮身,戴着嘴套,身披枷锁的魔物,觉得十分残忍。
“对我来说,他们是朋友。丹逻身为妖族,他并没有义务为人类的灾难出力。我很清楚他能够前来帮忙,是因为看在我的份上。是我请求他们前来帮忙,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好好地感谢他。感谢所有这些朋友为了我而做出的帮助。”
“你的意思是,你以妖魔为朋友?哈哈,小姑娘这个想法倒是少见。”
清源显然并不赞同袁香儿的观点,但他为人随性,对和自己认知不同的观念并没有表现出过度反感,反而想和袁香儿继续探讨。
“不过道友和魔物讲究平等是没有意义的,这个世界没有被赐予的尊重,一切和平的前提都在于实力的对等。要知道,当初妖魔是世间的主宰之时,也从未和我们人类讲过什么平等。这毕竟是一个实力至上的世界。”
“我们人类其实是一个脆弱的种族,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局面,依靠的或许并不只是实力。”袁香儿敷衍了一句,连日治水救济灾民,已经耗尽体力,懒得和他过多争论。
此刻堤坝加固,洪峰渐小,两河镇的居民也基本都迁上高地,她召回辛苦了许久大家,向山下走去。
袁香儿越是不说,清源越发好奇,一路跟着她下山,
“道友走慢些,你我同行,我还和道友细细讨教。”
他那一群年纪都已经不算小的徒弟们,无可奈何地收拾法器,尾随着师父的脚步下山。
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家这位年纪过百的师尊,不论在教中还是在江湖上名头都十分响亮。但只要一遇到使徒问题,他就能够瞬间毫无原则。
此刻便是故态复萌,丝毫不顾及辈分和身份,跟在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身后,一口一句请教去了。
作为徒弟的虚极几乎没眼往下看,无奈那人是自己的恩师,再不靠谱也没有徒弟置喙的余地,只好强忍羞愧,远远跟随着下山。
“道友你看,比如说我吧,我对程黄其实也想友善一些。”
他解开身下那只魔兽嘴上罩着的笼子,那人面狮身的魔物龇着利牙,转身就是一口朝着清源的胳膊咬下去。
清源对此早有准备,及时抽身后退,同时手掐指诀,启动契约。那只魔物露出痛苦的神色,四蹄化为一团黑烟,趴在地上,发出愤怒的人声,“住手,你这个臭老道!”
清源小心靠近,重新给他锁上枷锁。方才一脸羡慕地看着窝在袁香儿臂弯中,睡得安心又放松的南河。
如果什么时候这只黄毛狮子也能这样温顺地和他亲近,那他简直睡觉都会笑醒。
“据我所知,拥有强大的使徒,又能如臂指使之人,莫过于洞玄教掌教秒道。”他恹恹地把自己刚刚发过脾气的使徒拉过来,牵在身后边走边说,“洞玄教的法子我知道,举凡不服之使徒,一律封进国师的山河图中受无间地狱之刑,那是一种让妖魔不断遭遇折磨,又反复为他们治愈的刑罚。”
他挠了挠自己本来就凌乱的头发,提着手上的缰绳,“虽然很想要他们顺从,但是这样的事终究还是做不到。所以我们清一教的使徒就都只能这个样子了。”
“道友,如果你能把你的法子详细告诉我,我可以用任何你想要的法宝,灵玉相赠。你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法子,比如不一样的结契法阵之类?”清源凑到袁香儿身边。
袁香儿停下脚步,突然想起一事,她摸着手里的毛球,转过身看向清源,
“清源真人,你知道怎么去南溟吗?”
“南溟?那个地方既危险又遥远,几乎没有人类到达过那里。你问此事作甚?”
“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一定要去一趟南溟。您如果能告诉我去南溟的办法,我就把自己契约使徒的法阵,详细告诉你。”
“果然是有独特的法阵啊。”清源眼睛亮了,又为难的抓抓脑袋,搓着手想了半天,最终说道,“我清一教乃是三君祖师爷一脉相传。师祖有绝地通天之能,行走人间之时,做过无数造福人类的大事,教中有手札记载,祖师的足迹就曾涉及南溟北虚。你若是一定要知道,可随我前去昆仑,在祖师祭坛焚香请灵,若是你能得祖师青眼,或有神识降临,指点你前去之法。”
三君祖师是举世公认的尊神,曾在这个世间留下无数神迹。世间几乎所有修真门派,不论洞玄教还是清一教,都供奉着三君祖师。不论在哪个城镇,几乎都设有三君祖师的庙宇。但若是细述渊源,这位传说中的圣人确实出身于昆仑山脉。
因而祭拜三君的仪式在靠近昆仑的北地也更为盛行。袁香儿在同周德运仇岳明北上的旅途中,曾被黄沙阻挡在雁门关,在那个黄沙漫天的日子里,依旧看见路上的居民风沙无阻地抬着三君圣像游行,沿途百姓无一不虔诚祷告,顶礼膜拜。
原来这位神君,曾经到过南溟。
只要有人去过,那么便有达到的可能,袁香儿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