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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若还有以后……”
顺德死后,只与纪云禾道了个别,就离开了北境。
这世间再也没有离殊,甚至连与他稍有一丝联系的佘尾草也没有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有些疑惑,她存在于这世间的意义是什么。
她走过这片土地的大江南北,从极北到极南,也去过神奇的海外仙岛。她努力地在寻找自己余生的意义。
但这件事,比她想象中还要困难。
她仿佛变成了一座孤岛,再难与他人走近。甚至偶尔收到远方寄来的故人书信,她也鲜少再给予回复。
这人生,也不过就如此了吧。
她这般想着,却未曾料到……有朝一日,她竟然再一次与一人拥有了紧密的联系……被迫的。
看着面前伤痕未愈的少年,她沉默地拨弄了一下面前的篝火,神色薄凉地开口:“我没打算继续带着你走。明天就能到一个村子,你自己在那村子里找地方住下吧。”
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火光映照着他的眼眸,不知为何,却觉得他眸中的光暗淡了片刻。他转过头,摇了摇脑袋,又继续盯着面前的篝火,一言不发。
他很倔强地想跟着她。
有些无奈。她用一张冷脸走遍了大江南北,她灵力高深,但凡见到她的人,都下意识地惧她三分。还有一些自诩有本事的驭妖师与妖怪,在初始的冒犯之后,听到她的名字,也都乖乖地躲远了。
她与那传说中的鲛人夫妇有关系,还去过海外仙岛,当初甚至与青羽鸾鸟也有些勾连。
在平凡人的传说里,她是大国师之后最强的驭妖师,她的神秘色彩不比鲛人弱多少。
多数人都是怕她的。
唯有她最近遇到的这个少年……
那夜月色寒凉,林间风声萧索,少年气喘粗粗的声音在林间显得那么突兀,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是一群眼眸幽绿的饿狼。快速奔逃间,少年转头探看身后狼群的踪迹,未曾注意到地面上的老树树根,他被狠狠绊倒,但他没有摔出去,而是就地一滚,稳住了身形。
当时,躺在老树高高的枝丫上休憩,看见树下这一幕,她并未第一时间出手。
少年这一绊,耽误了他的脚程。
饿狼转眼追上,一匹绿眼的大狼扑上前来,张开血盆大口便往少年颈项上咬去。
手中拈了一片树叶,而意外的是,在她出手之前,少年抬手抓住了饿狼的上下颚,他眼中神情狠辣,杀伐决断间,丝毫不似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该有的决绝。
“咔”的一声,他将狼嘴上下掰断。
饿狼鼻中登时喷出鲜红的血,染了少年一脸,狼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被少年一脚踢到一边。
少年脸上染血,他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袍,又将脸上的血轻轻擦掉,冷眼看着徘徊在他四周的狼群。神色间的倨傲与清高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离殊。
觉得自己怕是大半夜的困迷糊了。
她竟然会在一个被狼追着跑的少年身上……看见了离殊的影子。
狼群在他身边逡巡,不敢再冲动上前。忽然间,月夜林中陡起一阵笛声,笛声带着妖气,飘摇而来。霎时间便察觉出了笛声的方向,她抬眼而望,目光穿过层层树林,看到了山外的一个黑衣男子。
男子吹动的笛声操控了狼群,使它们更加暴躁起来。它们眼中的绿光开始变化,越来越红,它们口中开始发出低沉的啸声,露出来的狼牙也越变越长。
四周的野兽戾气越发浓重起来。
而少年的眼眸之中并无畏惧。能看出少年的实力,他身上没有妖气,也并非驭妖师,徒手掰断一匹狼的嘴,或许是学过武术身体健壮,但要对付这么多被操控的狼,绝无可能。
在笛声陡然高昂的瞬间,少年眼眸沉下,他五指放在身侧,似乎正打算做点什么,但忽然间,头顶一阵风起,落叶簌簌而下,叶片划过少年脸颊边的刹那,陡然变得锋利。
只听几声清脆利落的响声,面前狼群喉咙间的低啸顿时消失。
月夜林间,画面似乎就此静止。
飘过少年脸颊边的落叶停歇于地上时,也悄然跃下,她脚尖着地,四周所有的狼应声而倒,在她手中,轻轻握着一片沾满了狼血的叶子。
笛声未停,看似玩一样将手中的叶片扔远。不过片刻,远方的笛声陡然一转,停在了最诡异的音调上。
那笛子,好似断了……
并无心去看远方的结果,她转过头,盯住了面前的少年。
月色下,腥气中,四目相接,少年的双眸慢慢地睁大,近乎失神一般,呆呆地看着。
挑了挑眉梢。
她刚才看见了少年杀狼,心知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单纯的少年,所以,她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他面前小露一手,竟然惹得他这般震惊失魂。
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他一遍。
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尚带稚气,但这身材长得却比一般成年人还要好。
他长得一点也不像离殊。
果然,刚才的恍惚也只是她的臆想罢了。
没再理会仿佛已经丢了魂的少年,迈步离开,擦过他肩头的时候,她淡淡道:“要杀你的妖怪并不弱,去北境吧,今天没死算你运气好。”
她话音未落,忽然间手臂却被人抓住。
这个少年……竟然胆大包天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或许,他刚才没看见她是怎么杀狼的?
冷冷地转过头去,瞥着身边的少年:“或许你对我有一些误解,我并不是个和善的人。”
很多人接触到她的目光便会怕得开始躲了,但少年没有。
他眸中仿佛盛了一汪水,映着月光与她。“你是……”他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连带着唇角与握着她手臂的手都有几分颤抖,他仿佛想拉动唇角,但最后却只是颤抖道,“你是和善的人。”
一怔。
她沉默地看着少年,他的目光盛满了情绪,但看不懂。
她抽开了自己的手臂:“你又不认识我。”她说罢,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而这个少年……竟然不怕死地跟在了她身后……
这一跟,就是五天……
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可能是被人讹上了……
“跟着我,不会比你一个人生活好过多少。”告诉他,“我不会照顾你。”
少年往篝火里添了一根柴,神色平静:“我可以照顾你。”
天真……
看不懂这个少年,不是喜欢待在一个地方的性子,她习惯了天南地北地走。顺德公主死后,这世道依旧很乱,她偶尔揭两张北境颁布的悬赏令,拿着赏金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所以她的生活时常充满危险。
带着少年走的这几天,她已经前前后后收拾了三拨人,来自不同的势力……
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看出来了,跟着,或许比单独应付他自己的危机要更加麻烦。但他就是不走。
“你跟着我,就是想要照顾我吗?”揶揄他。
“对。”少年看向她,却答得一本正经,“我就想照顾你。”
他神色太认真,一时间倒噎得没说出话来。
“我不需要你照顾。”道,“明日出了这山,前面有个山村,我会给你找个住处,你在那里住下吧。我不会带着你。”
她对少年的身世并不好奇,尽管一开始的时候,他曾给过她错觉,但在烧掉佘尾草的时候,便已经下定决心了,她要将关于离殊的所有事忘掉,忘不掉的,就深深地掩埋心底。
她不打算让那些感情纠缠自己的余生。
所以她明天一定要把这个少年丢在前面的山村里。这个少年,并不是万千人中特别的那一个。对现在的来说,任何人也不会再特别了。
侧过身,靠着树,不再搭理少年,打算就此休息。
而她也果不其然地听见,在她闭眼之后,身边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每天夜里都是这样,他会在她闭眼之后,走到她身边,然后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给她御寒。
虽然她并不需要……
但这个少年,好似真的在尽职尽责地做着照顾她这件事。
到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的睫羽上,她睁开眼,便又看见了放在自己面前的食物——山林间最新鲜的果子,还有清澈的泉水。
少年从跟着她的第一天开始,就承担了给她准备吃食的任务。
这是第五天了,他每天都会换不同的果子,无一例外,都是喜欢吃的。
看着有些沉默。
这些天,她刻意不把少年和离殊联系在一起。但待的时间越久,便越是不由自主地通过这个少年,想起她与离殊之间的诸多细节。
离殊也喜欢照顾她。
给夜里踢被子的她盖被子,给常常忘了吃饭的她准备食物,在她疲惫的时候背着她去下一个目的地……
她以前在驭妖谷被人传得那么厉害,有一半其实都是离殊的功劳。
一直都认为,在猫妖高冷的外表下,离殊内心住着一只大狗,只有她能看见……
虽然最后的事实证明,并不只是她能看见……
思及往事,唇角微微一抿,她不再看少年摘下的果子一眼,径直站起身来:“该启程了,中午便能到前面的山村。”
“先吃点东西。”少年并不怕她的冷脸,“对身体好。”
离殊在做她的妖仆的时候,也常常这样说,早上起来一定要吃点东西,对身体好……
的脸彻底沉了下去:“做什么对我身体好不好,和你没有关系。”
她迈步便走了,徒留少年有些错愕地愣在原处。
其实,一直以来都觉得,离殊利用她救出青姬这件事,在她人生中已经有结果了。她已经原谅了离殊,并且对这件事也不再看重了。
直到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来这件事到底是她心尖上的意难平。
一个与离殊相像的少年,与他相像的举动,引出了过去那些沉寂已久的回忆。那些回忆,都那么美好,但关于过去的所有美好,指向的都是那个令人心碎的结局……
说到底,无论对这个世界有多冷漠,她对离殊的感情始终像是一个没有成熟的少女。
她愤怒于离殊只将她当作“恰似故人归”,也控制不住地嫉妒……
她嫉妒离殊给予了青姬那么浓厚的感情,而她只是个可怜的替代品。
再没有搭理少年,她冷着一张脸,带着少年走出了山林。
少年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他似乎很想与说话,甚至几次都看到他张了张嘴,但最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感受到了这个少年……肉眼可见的无措。
真是奇怪……见过少年杀狼。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都能临危不乱的人,却好似被她突如其来的坏脾气吓到了一样……陷入了有些慌乱的状态。
没有多照顾他的心情,她在山村里逛了一圈,发现村里的人都很和善,于是在山村的边缘给少年找了一块荒芜的田地。田地旁边有一个小木屋,她审视了一通,告诉少年:“你以后就住这儿吧,要是觉得这里太偏,你就自己凭本事离开这里吧。”
她说着,往屋外走了一步,少年立即跟着她挪了一步:“你要离开,我就和你一起离开。”
“我只是顺手救了你一次,你不必拿出这副以身相许的架势。”
“这不是架势。”
被逗乐了:“那是什么?动真格吗?你真想以身相许?”
觉得好笑地看着他,却看见了一双幽深的眼瞳。
“你要我吗?”他问。
声音严肃沉稳得让几乎无法将他与一个少年对等起来。
“你要我吗?”他步步紧逼。
时隔多年,竟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了被一人逼问的感觉。就像是离殊在严厉地教训她:“好好吃饭了吗?”“为什么要冲动?”“这件事情你做得太莽撞了。”
这压迫感,莫名地熟悉。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否认面前的少年与离殊的相似。
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终于,她清醒过来,觉得自己不能再退了。
她冷了脸。“我不要你。”她说着,眼瞅着便要掐个诀御风而去,少年一步上前,一把扣住的五指,让她掌心的诀无法成形,径直打断了她的法术。
胆子很大,且操作熟练,最重要的是……
多年以前,与离殊闹矛盾的时候,她也喜欢转身就走,离殊也总是这样不由分说地留下她。
拽住她的胳膊,或者直接扣住她的手掌,与离殊十指相扣时,她便无法结印离开。
堪称作弊的留人手段。
看着少年扣住自己掌心的手,怔然抬头,望向少年漆黑的双瞳。
这不是金色的双眼,但这眼中的神情,却再熟悉不过。
但……怎么可能……离殊早就死了。
闭上眼,稳下情绪,她周身灵力炸开,几乎是决绝地将少年推开。
她动了真格,少年自然是无法抵挡,巨大的灵力撞在他的胸膛,少年浑身麻痹,被震得连连后退,直至撞到了木屋的墙壁上,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喉间血气翻涌,仰头望着。眼中的情绪既是错愕又是哀伤,还带着许许多多难以言喻的、拼命压抑的深情……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这目光便看得心头又颤了颤。
她心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奇诡的猜想……
但怎么可能……
在心尖将自己的想法否认了千万次,也告诉自己千万次,别异想天开了,别不切实际了,离殊已经死了,就算离殊没死,那他也是过去了,因为离殊从不爱她。他死了,那是死去的过去。他活着,那也是该放下的过去,所以……别问傻话。
唇角颤抖。
“你和猫妖离殊……有什么关系?”
别问傻话……
“你为什么那么像他?”
千千万万次脑海里的警告,却拦不住从心口里冒出来的话语。
少年看着她,他唇角动了动,良久的沉默与思索之后,他终于开了口:“顺德未死之时,青姬去了驭妖谷。”他说的这事与的问题南辕北辙,但并未打断他。
这件事有印象,她听洛锦桑提起过,青姬听说当年她爱的人死于大国师的阴谋,于是去了驭妖谷,探查当年的真相,青姬在驭妖谷待的时间很久,以至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北境。
等她终于找到了真相,却是飞去了京师,被大国师重伤擒住,这也才有了之后顺德公主的半人半妖之身,也是在海外仙岛听到青姬遇险的消息,才赶了回来。
“十方阵……”他说了这三个字。
离殊血祭十方阵放出了青姬,这才有了后面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
“十方阵并未完全破损,青姬用阵中残余的我的血,复苏了我。”他终于道,“三月,我是离殊。”
看着他,一言不发,这些话她都听见了,却像是没有听懂一样。她看着他,宛如失去所有的反应,直勾勾地盯着他。
“青姬在十方阵探查十方阵的真相,同时也借助了十方阵的力量,在一只此前被驭妖谷抓住的血狼妖的身体里复苏了我的意识。我得以借用这具身体,活了下来。三月……”
离殊走上前来,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啪!”意料之外地,竟然再次挥开了离殊的手。
她拒绝了他的触碰。
离殊愣住,眸光颤动,她手中掐诀,身形一转,这次根本没给离殊阻拦她的机会,御风而起,近乎决绝地只给离殊留下了一个背影。
风声萧索,似乎在重复着之前的那句话。
“我不要你。”
是时隔多年,时过境迁,不管他是生是死,都再也与她无关了吗……
离殊未曾触碰到温度的手便慢慢落了下来,他想自嘲而笑,却连勾动唇角也没了力气。
所以……在与她重逢的时候,他才什么也没敢说。
他知道,经过那驭妖谷一别,以的性格必定是恨透了他……
做过很多梦,在离殊刚死的那段时间里,每一个梦境里都是离殊回来了,他找到她,无奈地笑着,想要抱住她宽慰,求她原谅的模样。
而从每一个梦境醒来后,她面对的都是离殊已经死了的现实。
那时她被青姬带到了冰天雪地的北境,那些睡梦中的暖意在清醒之后尽数散去,飘在了北方无情的风雪里,那寒凉刺骨的感受,至今犹记。
带她离开驭妖谷的青姬并不会宽慰她,看起来那么柔媚的鸾鸟,在这件事情上却极其克制又冷静,她告诉,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没有办法改变,只有接受。
后来,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开始治愈自己。
当她花了好多年的时间,好像终于快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时,那个阴霾的制造者却又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说:“我回来了。”
这是什么糟糕的现实……
一路御风而走,三天三夜没有停歇,直至耗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她方从空中踉跄落下,寻了个城镇酒馆,坐下来便开始饮起了酒。
直到喝得酩酊大醉,才开始笑了起来。
在酒馆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她抱着酒坛,哈哈大笑,笑至力竭,她又哭了起来,情状疯癫,无人敢上前靠近她。
唯有她内心最深处的地方知道,她是真的高兴。
离殊没有死,他回来了。
这值得让她真正高兴。
但是……
可以与佘尾草好好相处,也可以对佘尾草像对以前的离殊那样好,却没办法面对真正的离殊。
她可以在离殊不知道的岁月里,思念他,疯狂地思念他。但当真正要面对这个伤害过她的人时,却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在他面前喜极而泣吗?将那些伤害都放下,抑或又拎起过去的情绪,直接痛斥他的背叛与利用?
她都做不到。
在现在这个时间重逢,面对离殊时,她连用什么表情都不知道。
所以她一言不发地跑了。
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现在并不知道。她只能暂且避一避,静一静,等她能克制自己的情绪,理智地面对离殊的时候,她才想去见他。
目前为止,她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办法,或许就是克制地面对离殊,恭喜他的苏醒,然后平静地离开他。
她得缓一缓才能做到这些事。
她打好了算盘,而让没料到的是,在她酒醒之后的第二天,她在客栈门口看到了一张悬赏的画像——是与离殊现在的身体有五分相似的少年模样……
在榜前站定,细细看了看上面的文字,竟见上面写着,这是一只血狼妖,两日前屠了一个山村。
正是她留下他的那个村庄。
离殊会平白无故地杀人屠村?这种事,就算离殊背叛她一百次,她也不相信。
思及她遇见离殊那晚的那个黑衣人,沉凝了目光。
但同时也告诉自己,她或许根本不用担心离殊。离殊是谁,猫妖王之子,区区几只名不见经传的血狼妖能奈他何?哪怕他现在也是在一个血狼妖的身体之中……她也不应该担心他。
是如此想的,但忍到了下午的时间,她便御风回了那个山村。
她丢下离殊的那个地方已经没了离殊的身影,却坐了一个跷着二郎腿的男子。
男子与现在的离殊有几分相似,宛如那张脸成熟后的模样。“他呢?”冷漠地直言询问。
男子一笑,满是阴谋的味道:“不着急,你跟我走,自然便能见到他……”
“那走吧。”径直打断了男子的笑与话,她看着男子,神色间的冷漠与不耐烦让男子一时间有些错愕。
男子一愣,随即挑眉:“你不怕……”
“不怕,别废话。”催促,“赶紧带路。”
“……”
跟着男子走的这一路,心里想过,那屋子里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饶是现在的离殊是个废物,凭他会的那些阵法借力打力,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地被人带走。
离殊放任自己被抓,放任悬赏被贴出去,恐怕……是想引她回来。
的猜测,在见到被关在牢笼里的离殊时,被全部印证了。
他待在那玄铁牢笼里,没有半分慌张,看着被领过来的,他唇角反而微微扬起了一个微笑。
和猜想的一样,他就是想引她回来。
她了解离殊,一如离殊了解她。
然而被离殊算计了,却并没有多愤怒。
他们隔着牢笼,相互凝望,离殊声音轻浅却难掩情意:“你来救我了。”
没有给予正面的回应。她不说话,而她身后“押解”她来此处的男子却开了口:“救?你们谁也跑不了。”男子拉开玄铁牢笼的门,想要将推进去。
但在他手挨到的胳膊之前,离殊却从牢里伸出手来,一把将男子的手腕抓住。
“别碰她。”离殊神色寒凉,“看在你与这具身体尚有血亲关系,这是我最善意的警告。”
“你?呵,飞旭,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三百年都未觉醒力量的你,凭什么与我斗?”
离殊抓着男子的手,不徐不疾道:“你试试。”
转过眼眸瞥了离殊一眼,不出意外地在离殊眼中看到了若隐若现的杀气。
他护着她,这个场面也久违地熟悉。
不打算再在这里耽搁多久,她不顾身后的男子冷笑着又要和离殊放什么狠话,手一用力,径直将玄铁牢笼的门给拔了下来。
“哐”的一声,她将铁门丢到了身后三丈远,将那男子吓得一愣。
离殊似乎也被这暴力拆解的模样一惊。
冷冷道:“出来吧。”
“你们打算走?呵!”谋划了这一出阴谋的男子似乎这才在两人主导的走势中回过神来,他终于开口放出了狠话,“你们谁都别想走!”
“你废话真的太多了。”心情正不好,被这人吵得更加心烦,她反手就是一耳光,径直将人抽飞,打到了墙上,撞破了好几块青石砖。
与离殊这具身体有着血亲关系的血狼妖就这样被抽飞到了一边,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离殊看着那张与现在的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心头沉默了一瞬。
他回头,对上了的目光……
“走了。”
“……好。”
带着离殊离开了那血狼妖的地盘,走在山林间,先冷着脸起了话头:“那傻子是谁?”
“我这具身体,是他的弟弟。”
“他想做什么?”
“顺德公主一战之后,天下皆知炼人为妖的法术强大,不少图谋不轨的人试图得到这方法让自己变强。他们拿不到林昊青的秘籍,就自己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提炼信息,研制方法。这个血狼妖估计也是打算用他的弟弟和你一起来献祭,要获得你们两人的力量。”
听罢,沉默了一瞬:“他凭什么选我?”
“你上次救我时,灵力深厚,被他赏识了。”
“……果然是个傻子。”
别人的事情聊完了,他们便又沉默下来。
“你呢?”良久的沉默后,离殊开了口,“为什么回来救我?”
此时方停下了脚步。
“离殊,”她道,“你明知故问。”
此前,刚知道离殊还活着的消息时,认为,自己只有委屈自己原谅他,或者找回尊严离开他这两种选项。
但其实还有一种,她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承认自己的感情,去承认,自己在这段被利用过的感情里面还没有抽身,去承认她就是还喜欢离殊。
不可否认地、无法忽视地依旧喜欢着他。
她可以直面这件事,然后坦言相告。
毕竟,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放弃或者坚持下去,所关系到的都不是她一个人,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关乎他们两个人的选择。
两个人的关系出现了问题,自然要由两个人一起解决,是分开还是继续,有商有量,或许……这才是最克制,也最理智的办法。
“我还放不下你。”坦然道,“我也还没有办法原谅你。”
她的直白,让离殊一愣。
“但无论如何,能重新见到你,我很高兴。”
“三月,”离殊的情绪似乎比的更难控制,“能重新见到你,我才是真的……万分庆幸。”
他在驭妖谷被青姬复活,而后青姬离开,却再无音信,等他将养好了身体从驭妖谷出来,这世道已经大变了模样,他去过北境,却得知游历天下去了。
天下之大,他根本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到的可能……
能在路途之中再相遇,天知道那一瞬间他有多庆幸。
“我……”他静了静,定下情绪,道,“我初遇你,救你,做你的妖仆,随你回驭妖谷,确实是在利用你……”
沉默地听着。
“而后的心动……却无半分作假。”
眸中好似被点了一点光,望着他,也看见了他眼瞳中的期许与小心翼翼。
“我救青姬是为报恩,也是为形势所逼。但无论如何,以前的我确实是负了你,以后……若还有以后……”
离殊不是擅长承诺的人,他说到此处,却觉得古往今来所有的誓言好像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决心,他顿住了,唇瓣几次颤动,也未成言。
看着他这模样,竟是一声笑。
“算了。”她道,“走吧。”
她转身向前。
离殊一怔。
走了几步,未见离殊跟上,她便回过头,看向离殊,却见离殊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她猜到了离殊的心思,他以为她还是要丢下他呢……
“一起走吧。”站在原地等他,“离殊。”
这一声,几个字,漫长得好似跨过了百年的时光,却听得离殊心头有些灼痛发烫。
“嗯。”
那些过去,好似稀里糊涂地便过去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做得到底对不对,这个方式,到底是不是处理她与离殊关系的最好方式。
但又或许在感情这件事情当中,并没有做什么选择对或不对这样的评判标准,唯一的标准是,她想不想,爱不爱,愿意不愿意。
而这三个问题,在关于离殊的事情上,第一时间就能听明白自己的心声。
想。
爱。
很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