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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有些安静。
池年看着祁深猛地漆黑幽沉的目光,心里也有一瞬间的诧异。
在说出这句话的前一秒钟,她还没想过“祁深再招一个助理”这种可能。
可话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说了出来。
说出口时池年才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艰难,甚至隐隐有一种诡异的快感。
就像拉紧了的皮筋骤然放松,虽然会有短暂的涩和皱,但之后慢慢舒展的过程却意想不到的舒服。
甚至……池年阴暗地想,如果自己这个突然松开的皮筋,把皮筋另一端的人给弹疼,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只是可惜,祁深依旧没什么情绪地坐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也看不出他有没有被“弹疼”。
倒是他原本拿着钢笔的手顿住,笔尖停在了手底下的文件上,墨水有些氤氲出来,在干净整齐的纸页上染了一滩黑迹。
“祁总,”池年看了看文件,提醒道,“文件脏了。”
祁深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文件,顿了顿,把钢笔一扔,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池年不解,他分明听见了,还要自己再重复一遍。
却也没在意,这一次说得比上一次轻松多了:“我说,祁总可以再招一个助理进来。”
祁深只感觉自己的心脏抽了一下,缓缓开口:“为什么?”
池年认真地思索了下:“创思总部这么大,事务也挺多挺杂的,祁总你只有两个助理,说出去未免太没面子了吧!”
祁深紧皱着眉头:“有行政部。”
“可行政部总管不了私事吧。”池年眨了眨眼睛,又搬出来一个理由。
祁深沉寂了足有五秒钟,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才说:“你觉得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啊?”池年愣了愣,没想到祁深会这么问,好一会儿摇摇头,“倒也不是,我毕竟拿了钱的。”
祁深薄唇紧抿着,莫名不想她提到钱,最起码,在面对他的时候。
“那是为什么?”
池年想了想,郑重地说:“祁总,您不觉得不让我去接洽‘线条’工作室,对我也挺不公平的吗?”
她需要一个合适的距离和时间,来摆正和祁深之间的关系。
毕竟,她不是从没得到过的遗憾,她是得到过、又失去了的伤心。
祁深怔住,听着她说的这番话,心脏就像被人皱成一团一样,酸涩涩的,惹得他忍不住弓了弓身子来缓解那股不适。
她说“也不公平”,是听见了自己和宋朗说的话吗?
那时她就在门外?
“池年,”祁深攥了攥拳,声音勉强平静,“我说的对你不公平,是觉得自己现在连过去完整的回忆都没有……”
他的理智让他做不到在没了解一样事物的全貌时,就贸贸然地去接受。
池年眨眨眼,隐隐明白了祁深的意思。
他总是能理智地分析利弊后,再做选择。
就像现在,他对她的话存疑,所以不能轻易接受。
可感情本来就不是理智能控制的啊,能控制只能说明感情淡薄而已。
池年抿了下唇:“可我是真的想去和摄影工作室对接啊,祁总。”
祁深定定地看着她,他能看出她下定了决心。
池年,其实很固执。
做了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除非她自己想通了。
“不用找新助理,”祁深收回视线,别开脸,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冷淡,只是有些低哑,沉默了很久又补充,“发布会后,和工作室的合作断了,你再回来。”
池年想了想,也行。
“好。”她点点头。
祁深再没说话,池年也没有停留,转身离开。
听见关门声,祁深才抬头,面前文件上黑漆漆的一滩墨越看越心烦,抬手烦躁地推开,起身走到一旁的休息间拿了一瓶冰水喝了几口,勉强将那股焦灼压下。
只是经过门口处的镜子时,他莫名地看了一眼,而后脚步微顿。
池年今天没有化妆,唇上只涂了一层淡粉色的唇蜜,因为上午的险些跌倒,在他的左胸口留下了浅淡的印迹。
格外不起眼,却莫名有些灼人。
……
池年下楼后,将接洽工作室的事情和陈扬说了,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从头到尾地了解“线条”。
毕竟明天就要和对方的负责人见面,知己知彼才能合作的顺利。
关于“线条”的资料整理很完整,包括工作室的成立、发家史,以及当初打出名堂的第一幅商业大片,后来更是在时尚行业站稳了脚跟,经手的几乎都是高逼格、高品质的杂志封面,偶尔也会接拍一些个性化的单子。
只是工作室的负责人始终很神秘,从没公开露面过,更是连照片都没有一张。
资料看到三分之二时,池年才发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她想了想,把剩余的资料整理好,抱在怀里,拿起钥匙,下班。
只是没想到等电梯的时候,又碰见了祁深。
他正站在专梯门口等着,陈扬在他身后汇报着数据,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楼下来了,侧影修长,在灯光下格外挺拔。
祁深也看到了她。
池年扬起一抹笑,打了声招呼:“祁总。”
祁深的目光飞快地扫了眼她怀里的资料,封面正是“线条”工作室拍摄的一组大片。
祁深的眼神一沉,抿了抿唇,走进专梯。
池年一怔,刚好电梯也来了,耸耸肩走了进去。
回家的路上,车里过分安静,池年顺手打开了电台,刚好在播放着《稻香》。
车内的寂寞瞬间被歌曲冲散,池年也跟着哼唱了几句,只是唱着唱着顿了一下。
音乐在车内静静地流淌:
“追不到的梦想,换个梦不就得了……”
池年回过神来,笑了笑,重新跟上了节奏。
……
第二天的天气有些阴沉。
池年和人事部的主管说了一声不去公司了,选了套简单的白色雪纺衫和黑色长裤,化了个精致的妆,直接去了森尔酒店十六层的包厢。
——也是和“线条”工作室负责人约定见面的地方。
她到得早,对方负责人还没有来。
池年也不着急,安静地在包厢等待着,边等边随意翻看着一旁的时尚杂志。
直到到了约定时间,包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池年将杂志放在一旁,站起身。
下一秒,包厢门被人打开,负责联系工作室的营销部员工率先走了进来,对池年笑了笑:“池总助。”
池年扬起一抹笑,点了点头。
员工让出门口的位子,请后面的人进来:“喻先生,请。”
下一秒,穿着白色休闲上衣黑色裤子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形颀长,脚步慵懒。
池年唇角的笑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僵了一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显而易见的错愕。
喻泽原本懒散地表情在看见包厢里等着的小姑娘时也顿住了,良久眯了眯眼睛,似乎想要将她看得仔细一些。
员工没察觉到气氛的诡异,走上前介绍:“喻先生,这位是创思的总裁助理,也是负责和您接洽的人,池年,池总助。”
“池总助,这位就是‘线条’工作室的负责人喻泽,喻先生。”
池年再一次震惊了,嘴巴也微微张开了些,脑子里无数个问号一并浮现。
“线条”工作室的负责人是天才摄影师喻泽?
喻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周六和她相亲的那个?
那么和她相亲的男人……是喻泽?
喻泽率先恢复如常,看着池年呆呆的表情,挑了挑眉笑了一声,伸出手:“池小姐,你好。”
池年无意识地低头看着喻泽伸到自己眼前的手,迷茫地眨了眨眼,没动。
“池总助……”员工在一旁小声地叫她,“池总助!”
池年猛地回过神来,想到相亲时的场景,不觉有些心虚,伸手握了握喻泽的手:“喻先生,你好。”
员工松了一口气,也终于察觉到气氛的诡异,看了看二人,客套了句:“池总助和喻先生认识?”
池年的眉心一跳,扭头看向员工。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喻泽懒洋洋地笑了下:“周六来过,是不是,池小姐?”
池年故作镇定地点点头:“算是吧。”
喻泽勾了勾唇:“那天和今天很像。”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
池年眨了眨眼睛,勉强地笑了笑,没说话。
员工介绍完二人认识,很快功成身退,离开了。
池年坐在包厢里,看着对面的喻泽,心里依旧有些忐忑。
不只是因为相亲,还因为……
她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喻泽。
她看过喻泽的作品,那样敏锐却又构图精简的作品,本以为该是一个历尽风帆的前辈,没想到会这么年轻。
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正常。
毕竟浓烈的色彩对比所渲染出的强烈情感,好像也很符合眼前这个人的形象。
“池小姐打算一直看着我?”喻泽懒懒地靠着椅背问道。
池年猛地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将文件抽出来递给他:“这是之前谈好的合约,喻先生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签了。”
喻泽随意地翻看了几页。
创思出手很大方,且他对创思自研芯片的历程也有所耳闻,这也是他接受这个单子的原因。
因此也没再过多查看,只是看着池年。
上次把相亲时拍的照片给家人看过后,果然消停了很多,没想到会在这儿又见到了,更没想到她看起来年纪不大,竟然是创思的总助。
“我记得之前联系我的是一个姓陈的男人,”喻泽低笑一声,“怎么突然换成池小姐了?”
池年解释道:“因为我稍稍懂一点摄影,能更好地和喻先生对接。”
喻泽颔首表示了然,勾了勾唇将文件推到一旁:“合约我没意见。那之后的拍摄任务,就麻烦池小姐和我一起了?”
池年眨了眨眼,颇有些受宠若惊,她的确懂一点摄影,但也就是门外汉的水平。
她也想过工作之余去学习一下,却怎么也没想到,接触摄影后第一个跟着学习的对象竟然就是自己的偶像。
“好!”池年忙点头。
喻泽看着眼神亮晶晶的小姑娘,随意道:“我拍片子时,时间随机,也不会那么好说话。”
池年想了想,艺术家都有这样那样的怪脾气,也不奇怪,依旧点头。
喻泽这次再没都说什么,笑了一声,拿出笔爽快地在合约上签了字。
池年镇定地签了合约,又镇定地和对方讨论了一些细节。
直到晚上下班回到家,池年甩掉小高跟,窝在沙发上,看着景观墙上喻泽的签名,一把抱过一旁的独角兽抱枕,晃了晃脚,止不住的乐。
那可是喻泽啊!
她要和喻泽一起拍片了!
乐够了池年不忘发朋友圈,只是由于要配合创思的宣发,不能透露太多的内容,因此她只发了一张小仓鼠尖叫的表情包。
发完后池年才突然回忆起,相亲那天,喻泽就说过自己是喻泽,她当时回应了什么?
她说,他退步了!
池年轻吸一口气,眨巴了下眼睛看着自己发的朋友圈,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已经加了喻泽为好友,且这条朋友圈没有屏蔽他。
心中一紧张,池年匆忙将这条朋友圈删除,又重新发了一条,谨慎地将喻泽屏蔽掉,终于松了一口气。
等洗漱完后,池年再看微信消息时,发现朋友圈多了不少点赞。
严嘉评论了一条:怎么了?
池年笑呵呵地回复:看见偶像了[愉快]。
与此同时,手机上方弹出一条消息——
备注是“无名相亲人”的人发来:【看见了,池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