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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年脑子里想着祁深买下她住的公寓的事情,直到凌晨一两点才勉强睡过去。
加上前一天拍摄的疲惫,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天气阴沉沉的,却少见的没有风,远处的海面平静又暗沉。
池年看了眼手机,夏宜和工作群来了几条消息。
夏宜回云城了,可惜她才离开云城不久,二人再一次错过,只能又另约了时间。
池年不自觉地看了眼那个纯黑的头像,安安静静的,再没来一条消息。
在心里轻哼一声,池年将手机息屏,洗漱后背着相机包下楼去了民宿大堂吃早餐。
这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包一日三餐。
民宿并不大,是寻常的海边三层小楼改装的,大堂是宾客吃早餐的地方,如今已经快十一点,除了几个刚入住的十八九岁的女孩穿着海边长裙惋惜地看着窗外阴沉的海,只有女主人在擦拭着木架上的摆件,依旧穿着暗色的长袖长裤,抿着唇,一缕头发垂在脸畔,没什么表情,有些漠然。
“郑姐,早啊。”池年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女主人名叫郑燕,三十多岁,不少来住宿的人都叫她“郑姐”,池年也就入乡随俗了。
打完招呼池年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早什么早?
可郑姐却好像没觉得不对,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冷淡地点点头便算回应了。
池年自己去打了饭菜和海鲜粥,坐到餐桌旁时刚好看见郑姐在擦拭一个奖杯,奖杯还写了一行字,看不大清楚。
郑姐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她看了一眼。
池年愣了下,笑着问:“这是您民宿的奖杯吗?”
本以为郑姐依旧只是冷淡地点点头,没想到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摸了摸奖杯上的字,唇角极细微地弯了弯:“这是我女儿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奖杯。”
池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的笑,随后目光落在奖杯上,才看清下面一行字是“庆祝王雯雯获小学组数学竞赛一等奖”。
“您女儿一定很优秀。”池年由衷地说。
郑姐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笑了笑,转身去了柜台前,下秒突然想到什么:“听说那艘打捞上来的沉船,今天下午会开放几个小时。”
池年惊喜地看着郑姐:“谢谢郑姐。”
吃完午餐,池年调试了下相机参数,装好镜头便直接兴冲冲地去了海边。
天气阴沉的缘故,今天的海边人少得可怜,只偶尔有一两个情侣或是像她这样背着相机的人出来。
池年一直走到沉船的地方,彼时沉船已经被打捞到浅水滩,倾斜地侧倒着,船身锈迹斑斑,一高一矮两根桅杆还没断,二层客舱蒙了一层墨绿色的苔藓,窗子全都不见了,像是被遗弃的古董。
听当地的人说,这是一艘二十几年前的渔船,是在一场突然降临的暴风雨中,刚出海不久就被吹翻了,船上的祖孙三人打算这次出海回来后就换一艘更大更坚固的船。
可最终他们都没能再回来。
听说,那是年仅十八岁的最小的小孙子第一次出海。
池年安静地看着沉船。
海面没风,比起平时更加平静,将沉船的倒影清晰而破碎地倒映出来。
不远处有人拿着海螺号吹了一声,拉长且粗重醇厚的号子的声音在海面上响起。
池年嗅着空气里大海的味道,仿佛中好像看到了这艘船当年出海的画面,一家三口一定是怀着能满载而归的雀跃心情出发的。
或许会喊着号子,或许会笑着商量上岸后吃什么,或许最小的小孙子在高兴自己终于成为了大人……
池年光着脚踩进浅滩里,站在微凉的海水里,对着沉船郑重地按下快门。
阴云密布的天空倒映在海里也是昏暗的,生满铁锈的沉船倾斜在画面中央,与海面上的倒映融为一体。
这天池年拍出了自己这段时间最满意的一张作品,可是心情却止不住的低落。
美好的事情很震撼。
可比美好更震撼的,是衰败的美好。
池年在海边待到心情平静下来才开始沿着海滩往回走,刚走到民宿不远处便听见一阵欢声笑语。
池年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之前在客栈那几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在沙滩上架好了手机支架,站在一块跳着时下流行的舞蹈,伴随着笑闹的声音。
池年忍不住笑了笑,想到自己这个年龄的时候,好像是刚刚对祁深一见钟情的时候。
现在还说要追她……
撇撇嘴,池年某个男人抛到脑后,转身走进民宿,却在看见站在民宿大堂的窗口前的女人时一愣。
郑姐站在大开的窗子前,正出神地看着不远处打闹的女生,眼底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情绪,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郑姐才猛地反应过来,飞快地看了眼池年,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回了柜台后。
池年看着郑姐有些忙乱的身影,顿了顿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昨晚睡得晚,又在海边待了半天,池年洗完澡晚饭也没吃便睡下了。
不知多久,窗外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打在窗外的树叶上,发出扑簌簌的声音。
池年翻了个身,突然被楼下一声杯子破碎的声音吵醒,眼神起初有些茫然,随后逐渐清醒,仔细地听了下外面的声音,没听见动静便准备继续入睡。
没想到下秒又传来什么倒地的声响,听起来沉闷闷的,持续着时不时响起。
池年皱了皱眉,给前台去了一通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始终没有接听。
池年一顿,下秒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房间,越到楼梯口声音越明显。
她慢慢地下了楼,柜台前空无一人,倒是柜台后的宽敞厨房里传来了声响。
池年走到厨房门口,下秒震惊地睁大眼睛。
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难闻酒味的壮硕男人,手里拿着钱包,而郑姐正在吃力地抓着他的手,似乎想要将钱包拿回来。
“你他妈守财奴啊?赚的钱还不是给老子花的?”男人的声音粗暴不耐烦,伸手就要挣开郑姐的手。
郑姐死死抓着他:“这是给雯雯攒的钱,我已经给过你不少钱了……”
“雯雯雯雯,我还是雯雯的老子呢!”男人冷笑一声,“不给就离婚!”
郑姐停顿了下:“雯雯才上小学,还小,等到……”
“你他妈知道她还小啊?一个小丫头,也花不了多少钱……”男人说完就要用力甩开郑姐的手。
可郑姐却始终紧抓着他拿着钱包的手腕,不肯放松半分。
男人气恼,伸手抓着郑姐的衣领,将她用力地甩到地上,瘦弱的身躯重重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郑姐!”池年低呼一声跑上前去。
刚刚郑姐的身体被男人壮硕的身躯挡着,此时才看清,郑姐的唇角有些淤青,脸颊也泛着鲜红的手掌印,因为挣扎半开的外套,露出带着青黑色疤痕的肩膀。
池年愣住,看着郑姐身上的伤痕,想到她总是习惯穿长袖长裤的样子,低着头用长发挡住脸颊的样子,冷漠却又在提到女儿时眉眼温暖的样子……
“哪冒出来的小丫头?”男人满脸的横肉堆积,“这是家事,识相点赶紧滚。”
池年扭头瞪着男人,心里止不住地颤抖:“你这是犯罪!”
“老子打自己老婆算个屁的犯罪!”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上前,看着郑姐,“把钱包拿过来!”
池年看着郑姐始终紧紧护在手里的钱包,死死抿着唇,扶着她的手站起来:“郑姐,我扶你去大堂……”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男人猛地站在二人面前:“老子的话你没听见啊!”说完便要直接上手将钱包抢过去。
郑姐死死抓着钱包的尾带,没有松手。
池年见状忙上前,帮助郑姐抓着钱包,男人躲闪不及,竟然真的被她将钱包夺了回来。
男人不善地瞪着池年:“你真以为老子不敢打你?把钱包给我……”
“池小姐,不要给他。”郑姐哀求地看着她。
池年紧攥着钱包,压下心里的慌乱,看着男人:“我进来时已经报警了,你最好……”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恼羞成怒的男人猛地上前,将她用力一挥。
光洁的地板湿滑,池年不受控地朝一旁倒去,手肘重重地撑着地板,胯骨和膝盖也生生砸在地上,一阵闷痛。
池年勉强撑着身子,手碰到后面掉落的铁制水杯,下意识地攥在手里,谨慎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满身酒气的男人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手里的钱包,还要朝她伸手。
一旁的郑姐忙上前想要拦住他。
厨房的门却在此时被人踢开了,一声巨响在夜色格外刺耳。
风尘仆仆的颀长身影带着外面夜雨的凉意,逆着光站在那里。
男人高高举起的手背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转过头去。
池年同样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努力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
祁深没想到,几经辗转找到池年时看到的会是这样的画面。
她倒在地上眼圈通红,却竭力地隐忍着,唇不服输地紧紧抿起,白净的脸色苍白,眼眶里泪珠流转,却始终没流出来。
祁深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目光骤然变得森冷,心脏一阵闷涩的痛,下秒,他缓缓将手中黑色的雨伞立在墙角,走到池年面前单膝蹲下,轻柔地抱起她。
池年的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的后颈,怔怔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俊美眉眼,冰冷且森寒,动作却克制的温柔。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祁深将池年轻轻地放在大堂的长椅上,嗓音嘶哑,却格外冷静:“等我一下。”
池年将钱包递给跟在她身后出来的郑姐,转头看向祁深没有丝毫波动的神情,不放心地唤他:“祁深……”
祁深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像是安慰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朝厨房走去,一步一步,优雅地解开了袖扣,将袖口徐徐挽起,走到男人面前。
男人看着眼前高大矜贵的陌生男子,心里发虚地退了退:“你做什么?我告诉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池年便看见祁深的拳头已经朝他的脸颊狠狠地砸了下去,身躯微侧,动作干净利落,骨肉碰撞的声音沉闷闷的。
“操.你大爷!”男人恼怒地嘶吼,唇角立刻带了血。
祁深却始终面无表情,一拳拳精准地砸在男人的身上与脸上,手上不知是受伤还是沾了血,泛着红。
池年看着这样的祁深,神情怔忡。
他看起来即便理智且清醒,可是她却能明显看出来,他失态了,很失态。
不知多久,男人伏在地上开始求饶,一遍遍地哀求着。
池年看着祁深手背上的那片红,只觉眼眶一热,忙扬声唤他:“祁深。”
再打下去,就真的该去警局了。
祁深的动作一顿,许久放下手,拿起一旁的厨房纸巾随意地擦拭了下手背,缓缓将袖口放下,系上袖扣,而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无波澜:“我发给你一个地址。”
“让海城分公司的负责人带着律师来一趟,处理一些事情。”
挂断电话,祁深才缓缓走到池年面前,看着她依旧受了惊吓的苍白脸颊,紧攥了下微颤的手指,原本惊惧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再次将她抱起,朝楼上走去。
“你的雨伞……”池年靠在他胸前,小声说。
劳斯莱斯的雨伞,很贵。
祁深看了她一眼,池年默默垂头,当自己没说过话。
“哪间房间?”祁深哑声问。
池年乖乖地回答。
直到走到房间门口,池年轻轻动了下,挣开祁深的怀抱,从口袋里拿出房卡。
房门打开,池年的余光蓦地看见祁深右手手背的一道伤口在冒着血,她心里一涩,睁大眼睛抬头:“你的手……”
话没有说完,池年只感觉房门在自己身后被人猛地合上,泉香伴随着雨的味道席卷而来,将她重重包围在其中。
祁深将她死死地抵在门后,二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的声音沙哑:“池年,你腻了可以和我说,我换种方式追。但你一言不发地离开……”
甚至还遇到刚刚那样的危险,只是想到都觉得后怕。
祁深的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下,眼底泛红:“是不是想把我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