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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网吧,找不到一个能坐着好好吃西瓜的地方,干脆在附近的公园里挑了个阴凉的角落,把西瓜放在石砖上。
方灼看过去的时候,严烈不大高明地回避了她的目光,跟发愣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方灼说:“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叶曜灵去世已经那么多年,哪怕是扫墓,对方灼来说,也是一件很平静的事情。
“我没有要说。”严烈低声道,“我在想没有刀。”
方灼不以为意道:“吃西瓜要什么刀?”
她底下垫着塑料袋,直接往地上一砸,顺着裂缝将西瓜掰开,摔摔打打,将它分成不规则的小块。
严烈看着她动作,又嘀咕了句:“这样吃会弄得满脸都是。”
帅哥就是娇气,真是。还得哄着。
方灼挑了一块最小的递给他,拉着他一起蹲下。
没有冰镇过的西瓜少了点口感,甚至连甜味都变淡了。配合着初夏时分穿叶而过的清风,有种甘冽清泉的味道。
严烈盯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草皮,觉得自己现在肖似在里面转悠却没什么收获的小蚂蚁,心不在焉地道:“要不我也不去了吧?”
“为什么不去?”方灼说,“你不是已经约好了别的同学?”
严烈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方灼说:“我也没去过海边,你可以多拍些好看的照片给我。我在乡下挺无聊的。”
严烈神色恹恹道:“你没有手机,等你看见也要到开学了吧?”
“我决定等超市的工资下来,去买一个新手机。再攒点钱,赶在大学开学前买一台笔记本电脑。”方灼问,“一千多块钱买的电脑能用四年吗?”
“大概吧?你只上网查资料、做课件的话,应该还好。”严烈抬起头说,“你电脑如果坏了,我可以找人帮你修。”
“谢谢。”方灼说,“我也可以帮你写小组作业。”
“对等”的劳务交换让严烈太过哭笑不得,然而他动了动脸部的肌肉,露出个只能算不太自然的笑容。
枝头缠绕的蝉鸣声和指尖淌下去的汁水,都给他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仿佛这个夏天异常漫长,已经超过了他以往的认知。
腿蹲得发麻,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从高处低头看着方灼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蹲到她旁边。
三番四复,踌躇不决。快要滑出嘴边的话总是被“不合时宜”这四个字给阻击回去。
他觉得方灼可能永远不会懂,而他又没有办法在她身上保持坦率。
如果他说了,方灼的回答是一句不近人情的:“我待会儿要去工作,这件事情我们下班后再聊。”,那他一定会很伤心。
虽然他知道,方灼是一个咬碎了牙,连眼泪都不会掉的人。可也是个感性起来,连叶子都不舍得踩的人。他不确定的是,自己是不是在她感性对待的领域里。
两人吃了三分之二个西瓜,实在吃不下去,将垃圾收拾干净,沿着马路走了一段,在街口平静地道别。
过两天,严烈帮她选了个意愿价格下最合适的手机型号,方灼领了工资,直接去买了台新手机,并将新号码发送给严烈。
严烈:我是你的第一个联系人吗?
方灼站在营业部的门口,将软件切换到扣扣,给他发了一个“是”。
小太阳:这个号码没有短信套餐,有事这里聊。
君有烈名:【呲牙】
君有烈名:我想问一句,你会对你未来的男朋友开有特例的那种大方吗?
小太阳:不会。
小太阳:为什么要有那么任性的要求?【皱眉】
过了会儿严烈才回复她。
君有烈名:谢谢,有被安慰到。
・
严烈出发去旅游前,方灼先结束了超市的兼职。
她将东西整理好,从出租屋里搬出来,赶了趟早班车回老宅。
她考上A大的喜报很早就在村里传遍了,这里面有刘侨鸿很大的功劳。
他逢人就宣传,尤其是去那些不想上学的女孩子家里,给她们的家人列举,说方灼在A市开一个补习班,每天能赚多少钱。进入大学之后,可以在学校里找到多少赚钱的工作。如果是她们这些建档立卡了的贫困生,勤工助学的补助又有多高。
有时候扶贫就是需要那么现实的鸡汤,刘侨鸿在扣扣里和她聊过一点,甚至想不诚实地让她伪造几张收款证明。
方灼回来以后,本地人得知她要开暑假突击班,而且两个小时只要五十块钱,很快给她报满了两个小班。
刘侨鸿软声请求后,又免费多塞了两个女生。
方灼早上备课,十二点到六点讲课,中间可能有拖堂,晚上给他们批改作业,打扫卫生,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七月的太阳跟毒老虎一样,将她上课用的房间蒸得仿佛火伞高张,唯一一台老式电风扇因为负荷工作在一个星期后惨烈报废了,成了夏天里又一座能将人压垮的巨山。
这种天气下,方灼深刻认识到,学习根本不能让人心静,反而能让人暴躁,她感觉自己每天都要流掉几斤的汗,快速削瘦下来。
她记得小时候的夏天并没有那么难熬,而现在连忍耐的能力都降低了不少。
难得沁凉下来的夜里,跟蚊子拼杀了半夜的方灼反思了一遍,认为导致她无法平静的罪魁祸首,还是严烈。
他心心念念的海边旅游终于实现了,拍了好几张照片发过来。
诚然来说,严烈拍照的技巧是不错的。在他的镜头里,蔚蓝的海面与一碧如洗的天空连成一色,金黄色的沙滩与泛着白纹的海浪明亮得和油画一样。
有时可以从远景瞥见岸边拥挤的人潮,但他总能找到完美的角度,拍出大海的宁静与宽广。
就连水的波光流淌过他的手臂都显得特别的迷人。
可是严烈发来的消息并不是那么乐观。
君有烈名:今天在沙滩上差点踩到啤酒瓶,太烦了,谁那么没有公德心?
君有烈名:海边人太多了,一退潮就有很多人来赶海。一个热情的叔叔教我们怎么从呼吸孔里找贝壳或螃蟹,结果我们什么都没抓到。
君有烈名:原来海边有很多小八爪鱼诶,今天抓到一个,刚拿起来,衣服就被喷了墨。【图片】【狰狞大哭】
君有烈名:【视频】给你看看螃蟹卧沙。
方灼上课的时候时不时能收到他的留言,各种琐碎的、细节的。她每回扫见,思绪就要在扬着咸湿海风的岸边和火炉似的房间里交叉穿越。
严烈一定是把自己的账号当成他的扣扣空间了。跟写日志一样地记录他的生活日常。
方灼每次都回复得很简单,不给他说出“那你来看看啊”的机会,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第二次。
7月15日。
方灼告诉学生要停几天课,自己提前去山上清理一下叶曜灵的墓碑。将石碑擦拭了一遍,又将杂草尽量拔除。
叶曜灵的坟设在半山上,从家里慢走过去起码需要两个多小时。而且路面不平整,斜坡泥泞又陡峭,叶云程不能时时过去祭拜,坟前显得有些潦草。
方灼拍了两张照片,告知叶云程说这次不用回来了,自己已经全部打扫好了。
叶云程给她发了句辛苦。
第二天早上五点,天气难得地阴凉下来。方灼戴了顶帽子,背上自己的书包,半走半跑地朝山上赶去。
路上她想了会儿要说什么,走到一半的时候被她自己给忘了,等站到墓碑前,只剩下一阵沉默。
各种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似乎都是方灼的软肋,她没有办法为这些特殊意义的日子想出什么纪念方式。
不过这一次,她奢侈地买了两支康乃馨,又采了点别的野花,一起摆在石碑前。
在坟前静默地站了许久,她尴尬说道:“我走啦。”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方灼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道:“我们都挺好的,有新的开始,新的计划。谢谢你。”
“我之前其实有挺多话想跟你说,现在有点不好意思。你如果能懂,应该可以懂。”
“我今天还有别的事,下次再来看你。”
从山上下来的速度要快很多。方灼跑回家里,摸出手机,确认一遍时间,是早上九点。
她看见了严烈的留言。
君有烈名:【图片】他们都成双成对,连脚印都是。
君有烈名:【图片】形单影只的单身狗。
下面的图片,是一只被翻得四脚朝天的小螃蟹。
大早上就去祸害别的生物。方灼觉得他的心态快不健康了。
小太阳:【图片】备受欺负的阿秃。
君有烈名:??
小太阳:没有办法啊,鸡祥物自己不争气,打不过别人,头又被磕秃了。
小太阳:眼罩掉了,公鸡看见同类喜欢打架。不过刘叔帮我跟别人重新要了几个,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君有烈名:我心碎了!
严烈害怕起来,怕他放在家里的那株盆栽会受到和阿秃一样不公的对待,赶紧给严成理发了条短信。
严烈:爸,我的多肉还好吗?
严成理:还好。
严烈:给我看照片!
严成理觉得莫名其妙,还是从书房跑过去给他拍了一张。
严烈看过后,松了口气。
严烈:把那个小人插进去一点,不要放在窗口的位置,会被风吹走的。
严成理斟酌着问:那个方小灼,是不是你之前的同桌啊?
严烈没有回答,已经将界面切回了扣扣。
君有烈名:我都把你照顾得很好。【图片】
君有烈名:你是不是忘记跟我说一句话?我以为你会零点发给我的,结果我等到了半夜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