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六章 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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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让她怀疑和让她死心之间,他选择怀疑。
头疼已经剧烈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夏侯澹眼前都泛起了黑雾,硬扯出一个颇为无赖的笑:“我不记得了。”
庾晚音转身就走。
夏侯澹只记得听见了她开门离去的声音,以及门外暗卫的询问声。再之后,就只剩黑暗了。
“太子。”
张三听见声音,连忙回头,规规矩矩道:“皇祖母。”
远处被他指挥着干活的宫人也纷纷停下动作见礼。
威严的女人朝他身后望了望:“这是在做什么?”
“回皇祖母的话,前些日子是花朝节,孙儿看见御花园里的布置,便生出一个念头,想为皇祖母也栽种些花苗。”
张三天天偷听古人说话,现在发挥多少自然了些:“待到皇祖母寿辰时,这些花也该开了,正好为皇祖母献寿。”
太后表情缓和了些许:“哀家看这花苗的排布分列,似有些讲究。”
张三抿嘴笑道:“皇祖母明察,这是一幅双龙戏珠,寓意吉祥。”
他许久都没听到回答。
张三有些惶恐地抬头望去。
太后神色冰冷:“这大夏的江山,只需要一条真龙。”
张三:“……”
这话叫我怎么回?!
太后望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良久露出一个近似怜悯的眼神:“你母后早逝,皇帝已经另结新欢,很快就会册封新的皇后,再之后就会有新的太子。这偌大的宫中,只有哀家疼你。”
张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今天必须在这里把这太后哄高兴了。因为那些花苗是他与同类相认的唯一希望。
他福至心灵般投诚道:“皇祖母误会了,孙儿种的那两条龙呀,一条是皇祖母,一条是孙儿。”
太后:“……”
张三紧张地等待着。
太后笑了:“这才是哀家的乖孙。你放心,宫中不会有新皇子诞生的。”
按照夏侯澹最近两边徘徊的尿性,今夜应该轮到谢永儿侍寝。
谢永儿花枝招展地来到寝殿,却被拦在了大门外。
侍卫道:“陛下已经睡下了。”
这才几点?
谢永儿心下疑惑,又猜测是庾晚音在搞事,咬了咬牙,从袖中翻出一块碎银递过去:“这位大哥……”
侍卫的长剑“噌”地出鞘三寸。
谢永儿大吃一惊,连忙后退。
“哎呀,谢妃娘娘。”大太监安贤推门而出,笑眯眯道,“今儿不巧,陛下头疼心烦,吩咐了谁也不见,娘娘请回吧。”
“安公公,说到这个,永儿倒是学过些推拿手势呢。”谢永儿谄媚一笑,又去翻袖子,却见安贤眼望着自己,皱着眉摇了摇头。
她不由得定住了。
寝殿内。
北舟终于忍不住了,抹了些药油到掌心,搓热双手,伸向了床上双目紧闭之人。
还没触到他的太阳穴,就被一只冰冷的手钳住了腕间。
紧闭的双眸倏然睁开,浓黑眼瞳里翻涌着戾气,在看清来人之后才痛苦地压抑了回去:“别碰我,北叔。”
北舟心疼道:“你痛成这样,让叔揉揉,会好些的。”
夏侯澹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北舟:“唉,怎么突然发病……”他入宫之后已经查过了角角落落,验过夏侯澹的所有膳食,始终没发现什么毒药。
夏侯澹勾了勾失去血色的嘴唇:“或许是脑中有瘤子吧。”
“瞎说,叔不是诊过脉了吗,没有的。”
夏侯澹嘀咕道:“CT才行。”
“什么?”
“没什么。叔,我想喝甜粥。”
北舟立即起身:“叔去给你做。”
待他走远之后,一道身影悄然靠近,跪伏在了床榻边。
夏侯澹眼望着床幔发了半晌呆,叹了口气:“去请白先生。”
谢永儿走出老远,都不敢相信自己被赶了出来。
皇帝明明正痴迷于她,任她在后宫中呼风唤雨,刚刚清理了一波眼中钉,怎么一夜间情势就变了?就连那百般逢迎的安贤,居然也敢对自己使脸色!
按照宫斗剧情标配,此时天上开始下雨。
谢永儿没带伞,独自走在凄风苦雨中,脑内播放起了二胡配乐。
此时她必须弄清楚,皇帝寝宫那扇紧闭的大门背后,是不是藏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庾晚音。
谢永儿绕到了贵妃殿外。
万万没想到,庾晚音不仅在贵妃殿,而且就孤身坐在回廊里,提着一盏宫灯仰头看雨,湿淋淋的发丝贴在颊上,明艳的脸蛋顿显苍白。
谢永儿:“……”
这种场景里,你比我还凄惨算什么事?!
谢永儿脚步一顿,正想战术撤退,庾晚音却已经看了过来,惊讶道:“是永儿妹妹吗?”
她将谢永儿唤到廊下躲雨:“妹妹今晚不是该去侍寝么,怎会在此?”
谢永儿低下头:“陛下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夏侯澹病了?庾晚音一愣。
下午在御书房里,他的确说过头疼。她走之后,又更严重了吗?
又或许……只是装病吧。
自己对他的身份起疑了,所以他通过示弱来逃避问题。
庾晚音离开御书房就后悔了。拆穿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一直以来她努力忽略着他身上的违和感,又何尝不是在逃避呢——逃避这一刻举目无亲的惶惑与无措?
谢永儿观察着庾晚音的神情。她没想到这庾贵妃是真的不知情。
这么说来,皇帝确实病了?
谢永儿心念一转,突然面露关切:“贵妃姐姐,你去看看陛下吧。他方才很是难受,似乎说了一句想要找你。”
方才那被侍卫驱逐的待遇,她可不愿独享。
庾晚音的反应有些出乎她意料,脸上既无得色也无期待,反倒皱起了眉,像在经历一番内心挣扎。
谢永儿唯恐她打退堂鼓,正待再怂恿两句,庾晚音却已经上钩了:“既然如此,我去看看。”
谢永儿带着快意目送她转身离去。
庾晚音撑起纸伞走入雨中,忽然又回过头来:“妹妹先在此稍歇,我让小眉带你去换身干净衣服,等雨停了再将你送回去。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此事。”
谢永儿笑得更明媚了些,缓缓道:“姐姐告诫我别喝避子汤,那份恩情,永儿一直记在心里。”
庾晚音:“……”
不会是真心的吧?
如今看来,跟那两个夏侯相比,谢永儿的段位低得甚至有点可爱了。
庾晚音生出一丝愧疚,黯然道:“想不到,还能盼来与妹妹交心的一日。”
谢永儿:“……”
不会是真心的吧?
难道她上次真的只是善意提醒?
从她一个古人的角度,确实预料不到有谁会存心拒绝龙种。所以自己那次中毒,纯粹是自作自受?
可是……如果原文里的心机女主彻底不当恶人了,自己这些未雨绸缪的争斗,岂不就变成了单方面的迫害?
庾晚音已经朝寝殿走去。谢永儿迷茫地冲着雨幕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在侍卫的剑上映出惨白的光。
侍卫:“娘娘请回吧,陛下谁也不见。”
庾晚音原本还在踌躇着不愿面对夏侯澹,一见这阵势,心中一慌:“陛下怎么了?”
侍卫三缄其口。
庾晚音的宫灯早已被浇熄,那把纸伞挡不住四面八方泼来的大雨,整个人成了落汤鸡,缩着身子瑟瑟发抖:“能否烦请大哥通报一声,告诉北……北嬷嬷……”
“庾贵妃?”
庾晚音回头。嬷嬷打扮的北舟正要进殿,手中端着一碗甜粥。
她连忙拉住他,小声道:“北叔,让我进去看看他吧。”
北舟暗含审视地看了她一眼,大约是记起她那日在舟上那句气壮山河的“干他”,面色略微缓和:“跟着我。”
夏侯澹整个人都缩进了被窝里,团成一个球。北舟喊了两声,掀开被子将他的脑袋露出来:“晚音来了。”
庾晚音被吓到了。
夏侯澹长发凌乱,面白如纸。他吃力地扫了庾晚音一眼,哑声说:“谢谢叔,粥先放着吧。”
北舟识趣地走了。
庾晚音坐到床沿上,小心翼翼道:“我喂你?”
夏侯澹做了个类似点头的动作,紧接着就咬牙定住了,额上青筋突起,仿佛这点幅度的移动都带来了剧痛。
庾晚音手足无措地扶住他,又不敢用力。过了好一会儿,夏侯澹自己下定决心支起了身。庾晚音连忙拉过两只软枕垫在他身后。
她又伸手想去端那碗粥,被夏侯澹拦住了。
夏侯澹做了个悠长的深呼吸,语气低柔:“我们谈谈。”
“不急这一时,先好好休息……”
“你猜得没错。”他打断道,“我确实不是什么总裁。”
夏侯澹:“穿来之前,我是个不入流的演员,跑了很多年龙套都没混出头。”
庾晚音错愕地看着他。
这倒是可以解释他扮演暴君时的以假乱真。
“但只是这样的话,你何必特意骗我?”
“不是故意骗你。当时你自己猜我是总裁,我就顺势认下来了。”
“为什么?”
夏侯澹笑了笑,双唇毫无血色:“我这个人,运气一向不佳,所以一穿进来,第一反应就是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了。然后你就出现了,像天降救星一样,手握剧本,志在必得,一来就热火朝天地计划着绝地翻盘……看着你的时候,我才觉得我还有希望。”
他闭了闭眼,喉结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害怕失去你。一旦发现我是这样无能的失败者,你就会离我而去吧。你一走,我就完了。”
庾晚音不知所措地沉默了一会儿:“……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嗯?”
“我还以为,你会背负着什么深沉的秘密。”
夏侯澹没有让自己停顿半秒,轻柔地笑了:“看来这破演技终究还是有点用。”
他叹了口气,坦然看着她:“但你现在知道了,我没什么胜算。那端王就算是纸片人,手腕也胜过我百倍。所以那句承诺依然有效:如果你选择离开,我完全理解,不会阻拦。”
他歪在枕上,眼神像一只无害的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