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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朔帝带着钟念月如此玩了两趟。
这木板到底还是不比那专门的滑雪工具,等第三趟下去的时候,板子就崩开了。
晋朔帝飞快地捞了钟念月一把,才没叫她一头栽进雪地里。
一旁的宫人侍卫慌忙赶了上前:“陛下!陛下无事吧?”“姑娘可摔着了?”
“无事。”晋朔帝站起了身。
钟念月拽着他的衣裳下摆,也跟着勉力站了起来。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钟念月出了一身的汗。
痛快倒是极为痛快的,可那四肢又觉得有些脱力了。她不想一屁股坐回雪里去,便紧紧揪住了晋朔帝的衣袖。
晋朔帝对她这般“依赖”,却是分外受用。
他轻抚了下她的头,又顺势将那兜帽重新为她戴好:“只这一回,后头便吹不得风了。”
晋朔帝说罢,将她轻轻一抱,便整个抱起来了,缓步走回去,重新放入了马车中。
跟抱猫似的。
钟念月也不觉得别扭了。
这次滑雪简直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又刺激,又挡风,还不用摔自己的屁股墩儿!
下次还来。
钟念月抱着这样的念头,倚着马车内壁,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晋朔帝扫了一眼她的面容。
恬静乖巧。
想是玩得心下满足了。
晋朔帝方才低声道:“走罢。”
孟公公高声应了:“是。……起驾。”
那帮皇亲国戚们齐齐松了口气,不用铲雪便是极好的。
至于那个姑娘……
他们心下就算好奇得要了老命了,也是不敢去深思探究的,免得触了不该碰的事。
刑部。
书令史抱着厚重的典籍,小心翼翼来到桌案前:“大人昨日吩咐下来的,今日已经寻齐了。”
钟大人只淡淡应了声:“嗯。”
书令史将典籍放在了他的右手边,随即就退了下去。
等走得远了些,才敢与同僚道:“近日大人的脸色为何越发难看?”
那同僚顿了顿,反问:“大人的脸色不是日日都难看得紧吗?”
书令史一噎,倒也真说不出个区别来。
钟大人心底确实是不大高兴。
他不曾想到,这回去清水县,一去竟是这样久。原本是想着女儿去瞧一瞧人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不至像其他姑娘一样,只封闭在后宅一片天地中。
可如今好了,等人真的走了,他又禁不住想了,在外头吃得好不好,睡得如何,可吃得下来苦……
这也就罢了。
却说钟念月走那日,特地吩咐了香桃和钱嬷嬷,这隔上两日,就把从太子那里要回来的二手货们,收拾一番,今个儿送爹爹,明个儿送哥哥。
就当二手处理厂了。
钟大人自是不知的。
只想着女儿临出门,还惦念着家里人,又备下这些贴心的礼物。
每回拿在手中,那可真真是戳心窝子了。
涌起来的思念是怎么按也按不住,真恨不得同他那夫人一般,将女儿小心捧在手中。好好的去吃什么苦呢?
钟大人翻动着手边的卷宗,面色越发深沉。
那厢进来个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夫人、夫人回来了,如今、如今正在刑部门外呢……”
小厮说罢,便忐忑地看向了钟大人。
生怕老爷来一句,如今正在当差,夫人怎么能来这里寻我?
钟大人欣喜地站了起来,却又生生按住了翻涌的情绪。
他握指成拳,紧紧一抿唇:“来人,替本官去尚书大人那处告半日假。”
钟大人整日整日泡在刑部,手边无数案卷都是由他处置的。且不说单这一点,便是尚书的心头好了。再看钟家的家世,与他妻子的娘家,尚书也是不会拂他脸面的。
钟大人得了半日假,便衣袍一摆,快步朝外头奔去了。
刑部外头果真停着一驾马车。
瞧着便是万氏走时用的那一驾。
钟大人疾步到了马车前,将帘子卷起来,颤声道:“阿如。”
万氏本名万霜如。
那帘子一卷,里头坐着的年轻妇人却是面色一白,落下泪来,道:“我前几日做了个梦,梦见念念被毒蛇咬了一口,从悬崖摔下去了。禅房里醒来后,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钟大人见状,忙一步跨上了马车,将万氏手腕攥住了:“怎么一回事?”
万氏道:“你想,那禅房是什么地方?乃是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我好端端地怎会做噩梦呢?我只怕是念念真出了事。府中人说念念不在,是不是?”
“是……”钟大人冷汗也下来了。
万氏为何每年要去寺庙中小住一些时日,便是为家中祈福去了。
那还是几年前,有个和尚说他们家中本该是天生的好运道,却不知为何招了灾厄,恐有灭顶之灾。
万氏对此道笃信不疑,自然也不觉得做了噩梦是件小事。
钟大人立即命人驱车回府,又命人去城门口等候。今日等不到,便明日又去等。
“阿如莫怕,怪我。念念前些日子入了国子监去读书,却是被那三皇子欺侮了。我想着她受了委屈,若能到外头去走一走,见见世面,散散心也是极好的……”
这厢夫妻二人揣着一颗吊起来的心,回到了府中。
那厢晋朔帝一行人也才终于进了皇城。
钟念月这一觉睡起来沉得厉害。
途中晋朔帝将她换到了另一驾马车中,她都未曾睁眼。
孟公公道:“该将姑娘送回去了。”
晋朔帝面上闪过一分可惜之色:“将她那丫头唤来吧。”
“是。”
书容被人领着往晋朔帝那厢走的时候,还是胆怯的。
走起路来,手脚都发麻打晃。
“奴婢……奴婢见过陛下。”书容行了礼,抬起头来,却只见到那垂下的车帘,和一旁的孟公公。
这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同晋朔帝搭上话的。
孟公公笑道:“你家姑娘便在那厢马车里呢。”
书容欣喜若狂,这会儿腿也不麻了,扭头就跑过去,掀起帘子一钻。
姑娘盖着厚厚的棉被,被子高高鼓起,像是塞了手炉进去。她都隐隐感觉到了那热意。
书容松了口气。
随即马车一动,她扶住马车内壁,高高兴兴地瞧着马儿朝钟家所在的巷子行去。
万氏满心惦念女儿。
钟大人怕她再哭起来,便将那日惠妃的怪异表现,都一一同万氏说了。
万氏沉默半晌:“她若当真如此待念念,只存了利用之心,而非是姨母的一片慈和。便不能怪咱们狠心了。”
万氏生得极为貌美,且颇有弱柳扶风之姿。只是她此时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并非是那般纯良。
她道:“念念实在喜欢她的表哥,那便设些法子,叫太子做不了太子,只做念念的夫君就好了。万家与钟家一日不倒,念念便能得偿所愿,幸福快活一生。”
钟大人听了这样的话,倒没觉得妻子如何心思深沉。
他这妻子,模样生得娇弱,骨子里还是袭承了万家的三分凌厉,素来如此。
万氏皱起眉,柔声道:“此次太子带她出行,念念应当是分外高兴的……若是出了事……”
“老爷!夫人!姑娘……姑娘回来了。”外头急声道,登时将里头的气氛全搅散了。
万氏当下坐不住了,与夫君一起疾步朝外行去。
书容此时刚将钟念月唤醒。
钟念月拥着手炉坐起来,被子从肩部滑落下去,发丝也散乱着。
“念念!”外头的人低声唤着,忙将车帘一卷。
再定睛一瞧。
马车里的女儿似是刚刚睡醒,模样有一分娇憨,哪里像是吃苦了的样子?
难道是我想错了?
万氏松了口气。
钟念月抬眸朝马车外看去,一眼见着了钟大人,也见着了万氏。
不必旁人说,也不必调动回忆,她便知晓这是原身的母亲。
只因万氏与她自己的母亲,也几乎生得一模一样。
也是。
否则怎能生出一样面容的原身呢?
“念念。”万氏唤了一声。
连说话时,那眼角轻轻勾出来的细纹,好像都是一样的。
钟念月的思念霎地被勾起,忍不住牢牢抱住了万氏的脖颈,哭了出来。
万氏一颗心登时碎作了好几瓣儿,忙将钟念月死死抱在了怀里,喃喃道:“定是吃苦了是不是?”
这边抱着一通好哭。
如此哭了一回,钟念月便又没了甚么力气,最后还是钟大人将她背进去的。
钟大人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他已许久不曾背过女儿。
如今背一回,还正解了些他想念女儿的心情。
万氏一边给钟念月擦脸,一边问:“太子呢?”
“他还在清水县处置剩下的事。”
“是太子请的你去,怎的又不将我儿好好安置?却是孤零零地回来了。”万氏道。
书容小声道:“夫人,咱们是随车队一并回来的。”
万氏心道,在念念心中,那些人再多也没什么用,哪里抵得过一个太子呢?
“老爷,夫人。姑娘的马车里收拾下来了这些东西……”
钟大人皱眉,心道这些玩意儿都不能自己处置了,还要来请示么?
万氏先一步循声看去,便见那小厮捧着满怀的……手炉,香炉,茶壶,点心盒子,还有一个偌大的匣子,这么一抱,像是要将他压垮得站也站不住了。
“从家里带去的?……不对。”万氏定睛一瞧,只见那这些物件上的纹样,都大不一样,不似宫外能用的,更不是寻常匠人能做得出来的。
便说那个香炉,就像用了勤政殿中的博山炉,照着做了个小版的出来。
唯独那个最大的匣子,没有任何纹样。
万氏走上前去,将匣子一揭,却见里头装着无数小玩意儿。
玉也有,宝石也有,东珠也有……
小厮咽了咽口水,双腿微微弯曲,道:“马车里还有些呢,不知该不该拿下来……都是些什么贴画儿,空竹,还有风车……瞧着不大值钱,但是,但是……”
这样多买在一处,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万氏:?
钟大人:?
“念念。”万氏回头去看钟念月。
钟念月倚坐着,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应了声:“娘亲?”
“这些都是太子备给你的?”万氏问。
钟大人也心道,若真是太子,那倒说明他也并非那十足无情无义的人。太子如今年纪尚轻,不过才十二岁,就算惠妃有别的心思,但太子也并非不可教……
只是钟大人才想到这里呢,便听得他那女儿摇了摇头,懒声道:“哪里是他呢?”
“是太子他爹。”
万氏:???
钟大人:???
且看那小厮,惊得手软脚软,一个托不住,差点全砸了。
再想起那马车里的小玩意儿,那又岂能叫不值钱呢!
我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