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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他们阔别已久的第一个亲吻。
没有任何置气,也与拍摄无关,完全是属于娄语和闻雪时的,温温柔柔的一个吻。结束的时候,闻雪时还轻啄了一下她的鼻子。
但真正分开之后,两个人却都有点无所适从。无法像当年那样自然而然地继续接下一个吻,然后抱在一起,像两只没心没肺的小动物。
两个吻之间隔了九年的光阴,人生里又有几个九年。隔了山河,也隔了他们之间留存的问题,就像丢在土壤里的塑料,并不会随着时间完全降解。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一个吻并不会消弭一切,也不代表着任何一锤定音的信号。但他们还是冲动地接了这个吻,这个吻之后会怎么样,谁都无法确切给予一个最好最快的反应。
娄语从他怀里起身,故作镇定地把手中的杯子渡给他。
“这次我拿稳了。”
他摸了摸杯子,轻笑:“那就没有再来一次的理由了。”
*
那个吻之后,他们又若无其事地,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对了一遍戏,闻雪时便礼貌地离开了她的休息室。
两个非常得体的成年人。
然而他一离开,成年人就退化成了小孩。
娄语抱膝坐在沙发上,想到了很久以前她在阿维伲翁的最后一夜。
那天他为她弹奏了一首即兴的钢琴曲,他说歌名叫初恋。
——“你愿意成为这首歌的冠名人吗。”
他这么问她,好笨拙的告白。
她晕乎乎地点头,然后他们只是手牵着手,在路灯昏暗的古老小城走回酒店。到楼下时,他在夜色里轻轻抱了她一下。
他们连吻都没有接一个,彼此分开后挥了挥手,各自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同屋的另一个跟组演员已经入睡,娄语静悄悄地坐在灭灯的房间里,回味着彼此确认心意的那种雀跃。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那种感觉了。
然而阔别多年的这一晚,她居然又回想起来,不,不应该说是回想,而是再度确实地感受到。
可是心情的落点却微妙地不同了。
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头脑发昏,觉得彼此确认心意就是最难的关,从此柳暗花明,再不会有比这更难的事。
刚开始的爱总是如此纯粹,哪会想过分开。
但命运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爱像海,看着宽广,其实有尽头。
现在生长在他们之间的,是曾经并未燃灭的火苗,还是重新打燃的?抑或两者都有吧,分不清,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份不再纯粹的火焰注定比之前更为脆弱。
他们已经伤痕累累,还能承受吗?
谁又敢再毫无顾忌地踏出这一步,她忍不住又回想起独自看过的那出话剧,当时演员还有一句念白也念到她心里,说,“爱情是个差劲的水手,坐过一次船,它便憔悴了。”
娄语陷入怔忪,手机突然进来一条消息——
‘你离开酒店了吗?’
*
第二天因为拍摄床戏的关系,棚里人非常少,章闵做了清场处理,只让这场必须涉及到的工作人员先到了现场。大队的其他人员还没出发。
因此,棚内稀少的人烟里,没人发现娄语和闻雪时是一起到达片场的。
闻雪时开了车,娄语先下去,然后隔了几分钟,闻雪时才装作姗姗来迟,两人在现场碰头。
章闵看了两人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们有种怪怪的气氛。
她归咎于这是要拍床戏的尴尬。
“别紧张,你们都是老演员了,这种场面比我还有经验多了。”章闵缓和气氛道,“先开始保持松弛一点的状态,但后面床戏的部分我希望是着急一点的,带着渴望和急迫。”
这场戏是两人同居后的第一次床戏,翁煜提早结束了飞行任务,迫不及待地赶回家见秦晓霜。
爱情开始时分分钟都难熬,最后结束时也分分钟难熬,另一种意味上的。一种是靠近,另一种是隔离。
章闵想要的就是这种前后极端的热情和冷酷。
戏都讲得差不多,两人各自进行拍摄前的准备工作,拍摄就正式开始了。
章闵这场想用手持镜头,摄像得离他们站位非常近,就站在几步之外。从闻雪时进门开始,摄像就起身跟到了他身后。
镜头里,男人推开房门,看到客厅里开着电视,没有人,厨房里有打火的声音。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倚在门框边,看着女人伸手从橱柜里拿出泡面碗。
只有她一个人在,所以晚饭也准备得很随意,只有泡面外加一个鸡蛋。
她没有穿居家服,而穿了一件宽大的男士T,他的。
翁煜不给她任何准备地从身后抱上去,轻嗅了一下她的脖颈。
“怎么偷穿我的衣服。”
秦晓霜吓一跳,侧过头,眨巴眼看着他:“怎么突然回来?不是明天吗?”
“和另一个机长换班了,想早一点回来见你。
她把身体更往后靠,嘟囔道:“那吃过饭没有?没有的话就只能和我一起吃泡面了。或者我们出去吃。”
“出去吗?”他从轻嗅变成啄吻,“我觉得现在就可以吃了。”
“痒。”
她笑着想从他怀里溜出去,嘴里念叨着不行,泡面还得等一分钟。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泡面。”
他一只手去掐了火,另一只手直接将人抱上了岛台。泡面还在余温下咕咕地沸腾着,掩盖了布料摩挲的声音。
娄语坐上冰凉的台面,一激灵,他的手就从宽松的下摆伸进来了。
这刹那,和昨晚重叠。
昨晚,闻雪时给她发语音,问如果你还在酒店的话,能不能带我去看下房子。
那套他们曾经在顶楼一起同居的老房子。
娄语愕然:“这大半夜的?”
他说:“我们也只有大半夜才能溜得出去吧。”
“……怎么突然想到要去看?”
“关于上回买房子的事情,不是不了了之了吗。突然又想起来,就是不知道房主还愿不愿意。”
娄语盯着桌上那杯柠檬水,沉默一分钟之后才说。
“可以。”
“那我在地下停车场等你。”
娄语给栗子发了消息,说自己太累,不回山庄,今晚就在酒店睡了,然后快速换了身行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下到了地下车库。
她按照微信里的指示找到角落里的车,非常谨慎地拉开车门。
闻雪时在驾驶座上冲她笑。
“你来了。”
“如果你真的特别想去……”娄语无奈地上到副驾,关紧车门,“那我们得先回趟我家,钥匙在那里。”
“好。地址?”
娄语报出她郊区的别墅位置,闻雪时点点头,车子盘旋往上,开出车库,驶入深夜的国道线。
通往郊区的路上车辆尤为稀少,国道两旁只有漆黑的树影,凌晨时分连车辆都几乎看不见,像一个只有他们的国度,也像拍白色吊桥时的那个雪夜。
气氛太安静,闻雪时也没开音乐,说你可以眯一会儿。
娄语却摇摇头:“你呢,你现在住哪里?”
他说:“老地方。”
“……?”
娄语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
“老地方?”她结结巴巴,“你说,说的不会是……你最开始租的那个?我看你之前发弹钢琴的视频,那个不是你现在住的吗……”
“发上网的当然不能是自己住的地方了,特意找地方拍的。”他笑着睨了她一眼:“这么惊讶吗?当时从我们的家搬出去后,我就搬回去过渡了一下,刚好那里空出来。然后就一直这么住着了。”
娄语依然非常吃惊。
“那房子那么小,当年没条件住那里就算了……现在干嘛还这么委屈自己。”
“还好,毕竟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有戏可拍,房子也不怎么住。住大房子也是浪费。”
不远处,有辆跑夜路的大货车从对面遥遥开过来。擦过去时轧着路面的轰隆声,特别吵耳,但借着这轰鸣,他藏在底下,轻声说。
“那个房子挺好的,厨房墙壁上还留着那年除夕你留下来的油点。”
所以至今,我一直和有你的回忆生活在一起。
娄语听见了。她摇开车窗,风灌进来,灌进胸口,变得好胀好胀。
好半天,她才平静下来说:“我厨艺好很多了,不会再油点乱溅了。”
他嗯了一声,抽空腾出一只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别吹夜风了,容易感冒。”
她感受着指尖从侧脸划过去,很痒,咬了下嘴唇,依言把车窗合上。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连老天都在给他们开绿灯,很快就到了娄语的别墅。
他停在花园前,摇下车窗,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座房子。
娄语解开安全带下车:“我进去拿,很快。”
她刚往前走两步,回头,他坐在车内,隔着车窗默不作声地看她。
车子被花园拒之门外,连带着他也是,缩在夜色中。
她走回去,弯下腰对着他道:“你要不要进来等?”
他笑起来,点点头。
像是一直在等她这句话。
他熄火下车,跟在她身后穿过花园,进屋,看见了那一排影碟架。
娄语庆幸自己把平常看的关于他的影碟都收在特别的角落里,没有正大光明地摆出来,一时间也不会被他看到。那都是她的思念,她好像还没办法如此坦然地摊开来给他看。
娄语若无其事地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指着吧台:“要是想喝东西就自己拿吧,冰箱里都有存货。我上楼拿钥匙。”
闻雪时点点头,目送她走上二楼。
娄语之前都把钥匙放在固定的位置没动,但这次去找,她诧异地发现居然没了。
仔细回想,才想起来是上次因为突然想卖房的缘故,把钥匙给了中介,后来再送回来时她已经去淮南拍戏,是阿姨收起来的。
但是这么晚,她不可能打扰阿姨问她收在哪里,只能到处找找了。
*
闻雪时站在一楼的大厅里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快十五分钟了。
这十五分钟里,他将整个客厅看了个遍,她买的沙发,抱枕,茶几,投影仪,旁边的影碟架,包括影碟架上的片子,他都蹲下来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嗯,没有自己。
他起身望向二楼,依然没有动静,不禁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找着找着就困得睡着了。
小狗回到自己的窝里,总是会很容易想睡觉的。
“娄语?”
他对着楼梯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又原地等了几分钟,他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二楼只有三个房间,靠近楼梯口的这间虚掩着门。
他轻轻推了一把:“娄语?”
没人应声,这应该不是她的房间。
他借着落地窗外的月色打量了一眼室内,大概是书房,陈设很简单,旁边的展列柜尤其醒目。
他看到放在最上面的奖杯,眼神流露出欣然,步履刚准备往门外退,视线一偏,钉在奖杯的杯身旁。
闻雪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
娄语先是在房间里找了一圈钥匙,没有,去客房还有书房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只好又回到房间里找。
等她从一大堆零零碎碎自己都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个的窘境中翻出钥匙时,恍然已经快过去半小时了。
她一惊,赶紧拿着钥匙准备冲下楼,走到楼梯口,忽然看到自己刚去翻过的书房忘关门。
她走过去准备把门关上,手刚要去摸门把,门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她。
娄语整个人被这股力道拉着往前踉跄,还没反应过来,门从里面被人关上,她被闻雪时反手抵到了门边,困在他的身体之间。
她脸色突地一变,越过他往架子上瞧。
“你在找这个吗?”
他俯在她耳边,把纸巾塞进她瞬间汗涔涔的手心。
作者有话说:
爱情是个差劲的水手,坐过一次船,它便憔悴了。——毛姆《刀锋》